最终她抬头,盯着已经要熄灭的火光看。忽然将册子引燃,丢到地上。
呼!册子翻卷着书页,很快烧了个干净。放在杯盏里的烛泪,也终于烧干净。扑簌两下,灭了。
沉沉黑暗笼罩下,三姑娘轻笑出声。
“如果有鬼神,如果有列祖列宗,不如你们出来看看?”
“什么审慎心惊,分明是无能者的说辞。”册子的余辉闪烁,如清明时节,家家户户坟头下烧灼的纸灰。闪动光点。渐渐沉寂。
“死了,还不是全都死了?”
“撞柱而亡,好一个沉默的死法。临死,都不敢说出自己名讳。临死,都要摆我一道!”
“墓碑上,该写什么?池千秦,池赵氏?你们不敢言语,就以为我不敢?一桩桩一件件,我替你们记着!哪怕再来一次满门抄斩,我池玉便是满门!”
夜风呼啸,闯堂而过。
星辰倒映下,远处是夜市的小小繁华。晦暗招牌上写着‘城北药铺’的老宅里,是少女小兽般的呼号。
三姑娘出生在这个宅子里,长在京城槐花巷。祖辈世代行医,父辈是个金匠。前朝时候,曾显赫一时,出入宫廷。后卷入皇权争斗,改姓在郑县井水巷蹉跎。
又因同行陷害,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临了,又是改换名姓。偏偏不过十多年光景,唯一存活的一支,又被皇权贵胄刁难,如今只剩三姑娘一人。
池玉,本不姓池。她行三,偏偏家中同辈已经死绝。二十多天前,父母身死。只有三两银子买来的不当用侍女一个。算起来,是孤苦伶仃。
说是满门一人,不为过。
“到底是姓什么呢?”
她知道,父亲本名秦千池。后因流亡,改了名字。却不知,他们家原本姓什么。百年光阴,二度异姓。只要想着,她就觉得委屈耻辱。
父亲千方百计,让她当个无知的闺中女儿家。可她哪里是那种愿意稀里糊涂安稳余生的性子?
一把火,自心头泥洹宫起,几乎烧得她失去理智。
“你们怕,我不怕。”黑暗中,三姑娘声音幽幽,似身边真有什么鬼神在听着。“你们心有牵挂,我没有。”
“管他池玉,还是秦玉。”
“你们不敢做的我来做,你们不敢想的我来想。”
周遭空寂,回音寥寥,形如百鬼暗自哭嚎。
有道是:上医医国,中医医人,下医医病。
三姑娘非医者,无仁心,更无什么劳什子善心。她就想着,高墙立在那里,皇权贵胄活得肆意。那她就等,加把柴浇点水。就是顽石,也要弄出裂缝出来。
若墙塌了,那更好。
她看着,待草长莺飞,待次年当日,给祖宗上香的时候,多在那处废墟上,踩上几脚。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凭什么啊——”积压已久的怨气,出口成了残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