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旬听了，表情一瞬间委屈，低下头去不再言语，龙修端过一碗汤，舀好送到他嘴边，见他无动于衷，冷声说道：“张嘴。”

容旬一动不动，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又似乎在僵持，龙修耐心就要耗尽的时候，一滴眼泪突然掉下来，落在勺子里，龙修见到，一瞬间，脑海里想到另一个画面，看到满身银甲的少年匆忙转过脸去，埋下头，一滴眼泪掉了下来。

心里突然就很痛。

容旬没看到他的反应，他身体微微颤抖起来，良久说道：“……到底要我怎么样……？”

他的头发垂在两侧，龙修看不全他的表情，但这样一句呢喃的话，在寂静的房间里十分清晰，他看着容旬极力忍耐的颤抖，抿紧了嘴。容旬越发颤起来，越来越剧烈，如同河水决堤，从无声蔓延到泥沙俱下，“到底要怎样……？”他说着，呜咽之声几乎要控制不住。

“容旬。”龙修的头和心脏一起痛起来，他皱眉喊着，伸手要将容旬拉过来，他的手却像刀子，让容旬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剧烈挣扎着狂喊道：“走开！”

龙修没有理会他的拒绝，将他抓过来抱住，轻而易举的制住他的挣扎，容旬越发挣扎得厉害，嘶哑的哭着，一声一声的问着：“到底要怎样……要怎样？”

那声音与其说是哭泣和呜咽，更像是被伤到极点的野兽拼命克制却无法隐藏的哀鸣，一点点从喉咙里挤出来，短促痛苦至极。

龙修咬紧牙关，一抬手，侍女们急忙退了出去，一旁的风子游和安公公也是一愣，近两个月来，不管多么委屈痛苦，容旬从未在人前掉过眼泪，如今这样，已经是崩溃了。

安公公脸色苍白，拉着风子游往外走。风子游愣愣的被他拉着，走到门外，突然站住，死死抓住他的手，安公公有些惊慌的回头看着他，却看到风子游一贯平淡的脸上，死死忍耐的愤怒，他一愣，就那么站住了。

他听到说话的声音慢慢听不见了，只剩下哀鸣断断续续的响起，一声一声越来越虚弱，却越来越重的砸在他心脏上，他禁不住深吸一口气，脸色青白。

屋里，容旬对周围的一切都无所察，他如同坠进暗潮涌动的深海，被水挤压到变形，眼泪不知道从哪里而来，拼尽全力也停不下来，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嘶哑又尖锐，那么陌生，仿佛从另一个人嘴里发出来，龙修死死的抱着他，任他怎么挣扎也不松手，身上的气味熟悉到令他恐惧，他渐渐愤怒起来，使劲推着龙修，脑海里闪过无数的画面，终于无力又哀恸的哭道：“我不要你！不要你…章北…章北，救我……”

龙修抱着容旬，怀里的人早已丧失了意识，只是一声声哭着，叫着另一个名字，眼泪沾在他衣服上，滚烫如火。明明每晚都看着对方在自己身下挣扎哭泣，这一刻却不知道为什么，胸口痛到令他颤抖，章北这个名字像刀一样刺过来，剧痛之下，他闭上眼睛，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一些，恨不能揉进骨血之中，与自己融为一体。

“容旬……”他轻轻唤着，和以往一样，随着呼唤而来的，是心底暴戾嗜血的渴望，他突然升起对自己的愤怒，拿出身上隐藏的匕首，想也不想一刀扎在自己手臂上，剧烈的疼痛终于让他夺回一丝清明，抱着怀里的人不再言语。

容旬不知道他的动作，他瘫软在龙修怀里，并不知道自己喊了什么，只是嗓子越来越热，血的味道从身体里冲出来，几乎令他窒息，他忍不住吐出来，看到血冲到玄黑的衣服上，变成黑暗的潮水朝他扑了过来。

“风子游！”龙修的声音穿过潮水冲进耳朵，格外遥远。

风子游也听到了这一声惊恐的喊声，他冲进房间，看到容旬哭晕在龙修怀里，龙修一手紧紧抱着他，一手垂在身侧，匕首深深插在手臂上，鲜血浸湿了衣袖，早已流到地上。

“陛下！”安公公惊呼一声走上前去，被他手臂上的血吓得脸色发白，又看到容旬嘴边也全是血，顿时慌了手脚。

“治他。”龙修低声说着，一动不动，风子游急忙蹲下去给容旬把脉，许久咬牙说道：“殿下哀怒攻心才吐血，十分危险，需要绝对的静养，这几日……还请陛下不要逼迫他。”

龙修听了沉默不语，好一会儿，他不顾手臂上的匕首，将容旬抱起来走进去，轻轻放在床上，然后一声不响的坐着，看着容旬面无人色的脸，神色如暗潮涌动，安公公急忙跪下来说道：“陛下您的伤…殿下他、他一定不是故意的。”

“不是他，是我。”龙修静静地看着风子游给自己包扎，目光暗沉，慢慢说道：“这会让我冷静一点。”

“陛下……”安公公忍不住老泪纵横，良久不能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