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雄,字虎臣,燕京人。先祖辅太祖皇帝,多有奇功,何家遂成世族大户,族中多人身居显要。雄之祖父,乃庶出,自雄时,家已式微。雄少孤,与母耕于何家封地之内。年六岁,遇异人,雄拜之为师,随其进深山修炼,十年而返。适族中大选侍卫,雄尽败何家数十子弟,受族长推举,以六品侍卫身份,侍奉于武帝。至此平步青云,遂成一代名臣。
——《燕史·何雄列传》
康隆元年,上加冕,与雄私游孤云山,遇三人。上论及白云教,语多不敬。清怒,与上争辩。上爱其才,抚之。毕,上问雄曰:“卿观此三人如何?”雄曰:“清惊才绝艳,非臣所能及也。然其身后少年,如龙潜于渊,非臣所能知也。”上惊,始觉翱。后,上尝论及诸臣,至雄,上谓然而叹曰:‘朕于观人,不及虎臣多矣。’”
——《燕朝新语》
陆清看着两人的背影,叹道:“此人决非常人。”
碧倩婷插嘴道:“什么常人不常人,明明大家都是小孩子,说话却像个老大人,什么兄台兄弟,听得我都烦死了。”
两人还未走远,那蓝衣青年耳力甚佳,听到碧倩婷的话,禁不住一笑。黄衫少年见到,奇道:“虎臣,有什么快事,说给朕听,让朕乐一乐。”
蓝衣青年把刚才听到的话复述了一遍,黄衫少年听了,也是莞尔,道:“朕生于皇家,自幼就被无数人教导要体态尊荣,自然就像个小大人,今天难得孩子气,还是难改本色。”
这名黄衫少年正是当今天子姬业,本来此刻他应该在庙堂之内,准备接受加冕仪式,但是一时少年心性,兼之也想看看孤云山的风光,竟然带着心腹卫士,偷偷离开了住所。本只想游览一番后就回去,谁料居然遇到了陆清三人。
而这名蓝衣青年,姓何名雄,他的恩师又另为他取名虎臣,相较而言,他更喜欢后一个名字,故跟他相熟之人,大都称他为虎臣。他的先祖本就是燕国的大家族,在朝中很有势力,何雄幼时曾得异遇,练就了一身混元功,在京城中已是少有敌手。他在两年前就入宫担任侍卫,一直忠心耿耿,在众侍卫中,武功也数他最高。故这次姬业虽然偷偷出游,也不忘带着他,以防不测。
姬业突然问道:“虎臣,你看刚才那名青衣少年如何?”
何雄愕然,平日他怕遭人妒忌,一直沉默寡言,锋芒内敛,这名天子也因此而甚少与自己说话,今日到底发生什么事,这位少年皇帝居然询问起自己来?但君问,臣不能不答,何雄只好据实回答道:“此人不过十三、四岁,一身修为已是远胜常人。据闻这几年白云教出了一个百年不遇的奇才,修炼道术的进境之速,白云教史上无人能及,我看他必是此人——当今白云教掌门之孙陆清无疑。身为掌门的孙子,天分之高也是世所公认,我估计白云教掌门之位,迟早是他的囊中之物。” 姬业微微一凛,何雄的话,居然跟他心中所想几乎一模一样。这名侍卫,平日虽然恭敬忠诚,但向来只是问一句答一句,姬业一直以为他不过一武夫而已。谁知道刚才随口一问,却发现他的见识颇为不凡。
“不过,”何雄接着道,“他身后那个灰衣少年,似乎更难以让臣看透……”
“哦?此子朕也观察过,虽然在你与陆清比试时殊无惊容,也非凡物,但比起陆清的处变不惊,临危不惧,还是略逊一筹。”姬业不解道。
何雄答道:“臣看人,不仅注重外表的察看,更重视气机的感应。”见姬业不懂,何雄耐心解释道:“所谓气机,乃是武学中的一个术语,意思是指人精气神呈现出来的一种状态。武术修炼到一定程度,就不再仅用五官去感知周围的一切,正如《庄子·庖丁解牛》中所言‘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武林中的高手,更重视运用自己的精神,通过察看对方的气机、内息运行等来感知对方的状况。故高手根本不惧偷袭,对方只要杀机一起,他立刻就能产生感应。而陆清身后的那位灰衣少年,精气神完全内敛,让臣几乎感受不到他的气机,这就好比常人突然不能视物,让臣好生惊讶。”
“哦?你的意思是,他的功力难道还在你之上?”姬业素知何雄虽然还不满二十,但武功之高,在京城已是少有敌手。出身显赫,年少名高,自然有点眼高于顶。故他看得起的人,向来不多。刚才听到何雄对陆清评价甚高,已是一改傲容,竭力笼络陆清。现在听到何雄居然对他先前毫不在意的少年有这样高的评语,眼里不觉微微露出讶色。
“也许是,也许不是……”看着满面疑惑的年轻君主,何雄眼里露出了淡淡的笑意,解释道:“圣上且听臣慢慢解释。正如兵书所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其实不仅两军对垒之道是如此,两人比试较量,同样重视察敌知敌。试想一下,如果交手一方如果清楚另一方的功力深浅,招式套路,而另一方对敌手一无所知,那胜算当然大为降低。”
姬业闻言点点头,道:“确是如此。”
何雄继续道:“正因如此,察看对方的气机,便显得十分重要。而交手的双方,也往往因此而尽力隐藏自己的气机,让对方难以察觉。通常来说,功力越高,隐藏气机的能力就越强。当然,就另一方面来说,功力越高,探知对方气机的能力往往也越强。故此,交手双方,倘若一方能完全察看对方的气机,而另一方完全感受不到对方的气机,那胜负基本就不言自明。”
姬业脸上露出惊讶跟惋惜的表情道:“你的意思是说,那个少年的功力,比你有过之而无不及?既是如此,你刚才为何不提醒朕?如此人才,朕怎可以错过?”
何雄略一欠身,道:“圣上暂且息怒,且听臣细细道来。要知道,这个世上的内功、道术千差万别,其中不乏有一些特别善于隐藏本身气机的奇异功法。也许这少年本身的功力并不高,但恰好身负这种奇功,故让臣难以看透。”
何雄的这番猜测,虽不中亦不远矣。要知道,岚翱修炼的无名决,本就是一门延年益寿的道门心法,专讲养生深藏之道,运功时如动物冬眠,呼吸似有如无,精气收敛。再加上他身上的土元气,虽然在五行元气中威力最弱,但中正平和,锋芒不露。木元气生机勃勃,金元气刚强肃杀,水元气冰冷,火元气炎热,这四种元气,总有其特别之处。而土元气恰恰与四种元气不同,毫不特出之处,自然不易被人感知。故此,若单论隐藏气息的能力,土元气可是远在其余四元气之上。因此,岚翱的功力虽远逊何雄,却无法让何雄瞧出他的深浅。
姬业沉吟良久,才道:“你说的也许不错,但此人既然能难以让你看透,就必然有其过人之处。如此人物,朕却失之交臂,终是憾事。”
何雄躬身道:“恕臣直言,九洲之主,应当深居九重,垂拱而治。今圣上白龙鱼服,在加冕仪式上偷偷出走,私游孤云山,已是不该。且圣上身居白云教,却对白云教有不敬之语,要知白云教乃当时第一大教,势力极大,而孤云山上更是高手如云,若有无心人应圣上的一番话,冒犯了圣驾,则臣万死不能辞其咎!因此,臣不想多事。”何雄对姬业刚才向陆清评价白云教那番话一直大惑不解。要知道,白云教百年来在燕国已是根深蒂固,势力之大,直可左右朝局,影响天子的决策。难道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位还不满十四岁的少年天子,竟想拔除白云教这棵参天大树吗?故此何雄说的这番话,既是解释,也是劝谏,更有少许试探之意。
其实,刚才何雄就是劝谏姬业应该回去接受加冕仪式,又诉说白云教的地位,才引来姬业对白云教的不敬之语,惹来了一场风波。
姬业笑了笑,不理会何雄话中的试探之意,话题一转,道:“今天听你谈及武道,朕颇有感悟。朕从小就习武,看的武功道术比试也不少,自以为于武学一道,也算略知一二,孰料现在朕才发现,朕于武道,还不过是个门外汉。回京之后,你不妨多花点时间教导我武功,让朕能略窥武道的门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