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安一家走出县衙时,天已经黑透了。黑森森的,像是一个吞人的怪兽。
郑氏不舍的放下罗直,落下的发丝遮住了小半张脸孔。
她蹲下身,理了理罗直脏乱的小衣裳,又爱恋了摸了摸她的脸蛋,站起身,她低着头匆匆的就走了。
罗直好久不见娘亲,今日又受了惊吓,嘴里喊着“娘”,就追了过去。
罗老三一把抱起罗直,郑氏走的愈发快乐,始终没有回头。
几滴泪水滑落,郑氏已经后悔了。
八岁前她也是爹疼娘爱的孩子,之后,接连了有了大弟,二弟。
娘说,你是长姐,要让着弟弟,护着弟弟;她自己喝米汤,也要把盆底沉下来的米粒舀给弟弟。
娘说,你是家中长女,要孝敬父母;她家里家外的干活,手指粗的像棒槌。
娘说罗三郎虽然有残疾,罗家条件好,你嫁去罗家也能照拂娘家;她嫁了,相夫教子,在婆家任劳任怨。
娘说,大弟、二弟,干活辛苦,嫁了人你要经常回来帮着干活,银钱要贴补娘家。她也照做了。
娘说有娘家做依靠,你在夫家才能不受欺负。
结果呢,她为了大弟做生意的事,和老三翻了脸,被赶回了娘家。
三两天娘就要光了她的私房钱。
弟媳指桑骂槐的说她吃白饭,她把家里的活计都包揽了下来。
她肚子里怀着这个,本就不稳,反应也更强烈。
在她不小心吐脏了二弟妹的鞋子时,二弟毫不留情的把她踹翻在地。
娘和大弟媳,三番两次的让她回罗家求和,她不肯,最后被大弟媳赶出了家门。
她实在没有脸面再回罗家,浣衣度日,怀着的这个孩子倒是命大,跟着她三番五次的差点都保不住。
郑氏现在暂住在五福楼的杂物房。
她走到酒楼后门的拐角处,就听到了大弟和一个男人的声音。
“咋还没回来?你可别耍我!”那男人声音有些恶狠狠的道。
“二爷,我耍谁也不敢耍你啊。错不了,刚才那小二不都说了吗,估么着一会就回来了。”
“你姐都生了三个孩子了,真有你说的好看?老子可是花了十两银子。那肚子里的那个可不能留!”
“放心,放心,一切听二爷的。”
“您就放心吧,生过孩子的女人,更会伺候人。”
郑氏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什么伺候人?娘家这是十两银子的彩礼又把她嫁出去了?
不,她就只剩下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了,谁都不能伤害他。
郑氏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声来。
悄悄的离开了酒楼的后墙。
她怕大弟他们等不及,出来找她。一路跑下城北,跑回青石巷时,她几乎脱力,一下子摔到了门外。
她跪爬了几步,啪啪啪的拍打着院门。
“孩子她爹,快开门!”
“老三,老三。”
罗老三今天就住在了青石巷,打算明天一早就赶回五里镇。
听见急促剧烈的敲门声,他以为又出什么事了,忙小跑到门口,打开了门。
郑氏半倚靠在院门上,骤然失了支撑,一下趴到了门里。
罗老三试探着叫了一声:“孩子她娘?”
听到罗老三的声音,郑氏泪如雨下。
什么娘家依靠,什么兄弟撑腰,原来她的依靠一直是她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