晡食快到时,若星端着热腾腾的金子饭往厨司前院跑去,彼时来交学考成果的学徒们已经一一返回,手上的食盒里便是那最昂贵的大米饭。
若星将自己的食盒放在石案上,只觉迎面扑来一股鲜掉眉毛的味道。
“张司长,您看看,我这是不是能通过学考了?”说话的是一个穿着鹅黄色素衫、一张嘴笑起来如同月牙儿的爽朗姐姐,叫竹月,若星昨日被各司抢时,曾在宋娘子身边见过这个姐姐一次。
张有眼四仰八叉躺在摇椅上,手边一盘切好水灵灵的甜瓜,她举着戒尺敲了敲摇椅,懒咪咪地说:“给我端过来看看。”
竹月将食盒端过去,从里面拿出一个白釉印花菊风纹盘放到漆木托盘上,端到张有眼的鼻子底下。
张有眼嗅了嗅,一骨碌坐了起来,独眼睁得老大,亮闪闪的:“这是……鲍翅火腿浸饭?”
竹月眨眨眼:“正是,您来看看,贵不贵?”
张有眼笑了笑,用勺子盛起一勺米饭放到眼前,啧啧说,“米饭油亮如羊脂玉,火腿鲜亮嫩红,这鲍翅……”
张有眼手一翻,裹着米饭的鲍翅如银丝瀑布般流泻回盘子里,贵,忒贵。
“这饭,该赏,竹月啊,有空来给司长收一收院子里那亩甜瓜地,给你们院里分一篮子去,这甜瓜的品种可是我从胡人那买来的新种,圣人都不一定吃过呢,你可有口福了。
要领赏赐,还得先去收瓜,这是赏还是罚呀?
竹月笑了笑,见惯不惯般应下了,将那碗鲍翅火腿饭放回石案,一会儿这就是众人今日的晡食。
怕张有眼再次躺下去,下一个姑娘已经快速端着托盘上去,一个个极有眼色地将饭凑到张有眼鼻子下,没让她动分毫。
学徒姐姐们大多已经达到了外出筹备宴席的品级,荷包里多少都有银子,在食材上自然不会吝啬,有做羊肉蒸饭的,螃蟹炒米的,还有用糖醋荔枝肉绘饭的,虽宋娘子说过,宴席的美食,最重要的是色和香,味次之,但这些饭端上石案时,若星仿佛已经能尝到味道了,那也定都是顶级的。
比起其他学徒,若星就显得捉襟见肘多了,但她觉得,自己的金子饭也是不输的。
待其他学徒都交成果交得差不多了,若星才端着自己的食盒走上前去,先去鞠了一躬,才将自己的金子饭拿了出来。
张有眼看到这金色的米粒,愣了一愣,动动鼻翼,都不用进嘴,那食材已然嗅出来了,“猪油和鸡蛋?”
若星点点头,诚实道:“回司长,这是用鸡蛋黄裹了米饭,再用猪油匀称炒出来的,我给它取名叫做金子饭。”
张有眼起先觉得这食材过于便宜,但这名字倒是取得合适,金黄色的饭粒被猪油沁润过了,一颗颗像饱满的碎金,散发着光泽。
在张有眼沉默间,若星以为自己该要被罚了,老老实实垂着头,等待审判,下一刻,却听一阵衣衫摩挲声。
“这味道,不错,猪油可真是炒鞋底子都香啊。”
若星抬起头,一怔,这懒如麻蛇的张有眼居然舍得坐起来了,还拿了勺子吃了一口金子饭,吃得那独眼都眯了起来。
张有眼仰头叹道:“想当年我在掖庭做宫女时,当今圣上还小,一吃鱼虾身上就会起疹子,吓得太监宫女们跪了一片,圣上吃不得江海里的物什,却心心念念要吃那江瑶柱,太后娘娘只得命人做了豆腐假江瑶,让圣上解了一回馋,只怕那圣上现在都还不知道吃的是豆腐呐。”
给权贵餐桌上的吃食,最重要的,不是能做好多名贵的食材,而是,要把一块豆腐都做成凡人吃不起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