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咯咯地笑着,他手里的工具被他甩开,埋没在一堆谷物中。蕊蕊被他笑得心烦,伸手抓住他的背带想要他停止嘲笑,这种没来由的笑让她想起了樱柠,樱柠总是很容易就开心,什么东西都能找到乐趣,一点也没有一个女孩子的矜持和乖巧,在李蕊蕊的标准里就是没有家教的表现。
越想越心烦,看着眼前这个还在笑话她的男孩,蕊蕊心烦之中仗着自己现在是个成年人的体型干脆就把他从肩下抓住举了起来。两人终于视线齐平,蕊蕊装作凶狠地问他:“别笑了!你自己在这里生活吗?村子里其他人呢?你父母呢?你到底能不能听懂人话?”她手上不自觉地晃了一下,手里被掐着的小孩子开始挣扎,似乎不喜欢就这么像个小鸡仔似的拎着。
小男孩被举得十分不舒服,却还是不开口说话,正在蕊蕊又要晃动他的时候,他突然用手指掐住了嘴唇,熟练地吸了一个十分嘹亮的口哨。蕊蕊惊讶于他干脆利落的口技,却没防备的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到,小腿受到的重创让她立刻失去平衡向后翻到,在自己失去平衡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张开双手放开了还在挥舞四肢的小男孩,只见他利落的双脚落地,哈哈大笑着也不逃走,就站在一旁看蕊蕊狼狈摔倒地跌进一堆草屑里。看到她满头满脸都被干草和谷子覆盖,狼狈地把嘴里的草屑“呸呸呸!”地往外吐出,小男孩搂着笑痛的肚皮嚣张地指着蕊蕊取笑。
这种极其不尊重人的行为让蕊蕊恼羞成怒。她是很要脸面的,之前她好好地跟这个家伙说话,他却这样耻笑自己。挣扎坐起来,蕊蕊刚想跟他讲讲道理,但是突然间再次被什么东西飞快地撞到,脑袋“邦”的碰到了地面上,幸亏后面有杂草做得缓冲,不然这一下很有可能就直接让她伤得不轻。
被磕碰得眼冒金星的蕊蕊因为小脑平衡失常,胃里也开始翻滚。她总算知道为什么樱柠要给她套一个大人的身体了,因为这里不仅动物会伤人,就连人类小孩也会伤人。然而很明显现在有一副好身体并没有什么用,她痛苦地抱着头觉得自己已经到了需要打急救电话的地步。
小男孩十分享受的看着又一个大人被自己放倒,在蕊蕊拼命摇晃脑袋试图保持清醒时,这个小男孩再次吹了一个口哨,刚刚撞翻蕊蕊的罪魁祸首——两只五黑结实的鬃毛野猪很听话地用小尖蹄子轻快地跑回来,全身唯一粉色的猪鼻子还亲热地在小男孩身上拱了一番。
蕊蕊无助的摊在草丛里,隔着模糊的重影看着两头也就半米高的黑猪,她难以想象这男孩竟然可以指挥动物听他的命令。头疼欲裂间她听见小男孩清脆的童音在她脑袋上方响起。
“笨蛋,连猪都比你厉害!还想来抓我?哼,妈妈看人的能力依然还是一如既往的烂啊……”
还没消化掉这句话的含义,蕊蕊就看见小男孩在屋檐下面取了一个锈迹斑斑的红色铁皮桶,毫不怜惜地扣在她的脸上,她只觉得原本模糊的世界突然变黑,不知道那个男孩拿了什么东西当做武器,总之在一片黑暗中她侧脸隔着铁皮被重重一击,这一击让她彻底晕了过去。
勉强算是在文明社会长大的小女孩李蕊蕊今天见识到一个像野人一样的男孩恶劣的手段,她以为自己被打的死过去也正好可以回去跟樱柠大吵一架,却没想到自己想死也没死成,吵架竟然也变成了一种奢望。
不知道过了多久,再醒来时蕊蕊开始觉得樱柠是故意整她的,也许昨天或者以往对她的埋怨激怒了她,也许她根本就不想把身体还给自己,蕊蕊记起樱柠说过的关于时间奇点的话,也许樱柠因为现在做什么事情都不会影响世界进程,所以她准备借这个机会了解了自己……
愤恨之中再多的想法现在也无济于事,蕊蕊看着自己已经被五花大绑捆在仓库中,数不清的野猪、麋鹿、驼鹿、绵羊,鸡、鸭、鹅、等等等等,乱七八糟的野禽家畜就这么怡然自得地在仓库门前的草地上或躺或趴的晒太阳、挠痒痒。刚刚撞倒自己的两头野猪正在一个人工挖掘出来的小泥巴池里愉快地打滚,而弄醒自己的是一只比昨晚的驼鹿还要高大的成年长颈鹿。
长颈鹿迷人的大眼睛茂密的眼睫毛就正对着蕊蕊看,见她醒了还伸出紫黑色的舌头给蕊蕊洗了一把脸。刚刚还沉迷长颈鹿美色不能自拔的蕊蕊立刻被恶心地尖叫起来,叫声惊动了一旁正在孵蛋的鸵鸟,两只鸵鸟毫不客气的一人给了蕊蕊一嘴巴,将她这个身体的短发硬生生多了两块下来。
疼痛让蕊蕊气愤到了极点,虽然这并不是她的头发,但是这种疼痛感让她觉得极度的无助,浓浓的怒火也无处发泄,让她像个幼儿园的孩子似的背靠着柱子滑坐下来。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也许是她哭得太过惨烈,那个惨白着脸的小男孩拎着水桶不耐烦地过来了,看样子还想再给蕊蕊来一次隔着铁皮的击打。
“这么快就醒了?烦人的家伙。”他作势又要给蕊蕊套上铁桶。“别着急!等我把晾肉架做好了,你就有地方呆了。”
他带着冷笑说出这种让人毛骨悚然的话,蕊蕊已经被吓傻了,但是她强烈的求生欲指使她立刻做出了反应。
“我不是来抓你的!我就是想要口水喝而已!”她尝试辩解。“我只是出来探险的,不小心迷路了才到了这里,我不是坏人!”
她当然不是坏人,但是对方就不一定了。
原本就白皙得近乎透明的小子此刻虽然站在太阳下,但是笑得实在让人浑身发凉,蕊蕊眼看着原本围绕着他们俩的一众动物们纷纷默契地往后退了一大截,有一些甚至往前院走去,或许是出了门,半分钟内男孩身边除了被捆绑在柱子上不能动的蕊蕊,所有活物都已经乖乖地远离了。
这样不祥的征兆让李蕊蕊下意识地颤抖起来,她抬着头看着这个男孩笑得人畜无害,但是眼角却一点弧度也没有,半透明的睫毛以及看得到血管的皮肤让他看起来像是从冰箱里化了冻拿出来的冷冻品。
小男孩的铁桶没有怜惜的还是扣在了蕊蕊头上,蕊蕊的眼泪混着脸上的污垢流了下来,她开始抛弃尊严想尽办法的求饶。
“别杀我!我真的不是坏人!”
“我可以帮你干活!我的肉不好吃!”
“求求你!别杀我!人是不能吃人肉的!会得病的!”
她不顾一切地叫喊着,不知道哪句话触动了这个小男孩,这男孩竟然又把铁桶又拎起来了。蕊蕊惊喜地看着阳光再次回到眼前,她开始猜测是哪一句话让这男孩放了自己一马,却听见小男孩冷冷地反问了一句。
“生病?”他微微皱眉,似乎不太理解。
“对的!生病!人不能吃人!会生病的!会死的!”蕊蕊抓住了重点开始胡诌。
小男孩又皱眉。“死?我不能死。”他没把蕊蕊放在眼里似的喃喃自语。
“生病是什么?”
说这句话时,他手里的铁桶一直没有放下去,似乎哪句话稍微不对付,还是要给蕊蕊扣上。
蕊蕊开始拼命地回想自己十几年来浅薄的知识存储。她想起在初中的生物课程中似乎学到过:人类吃人肉确实是会得病的,但是具体的病称她已经忘没了,她见小男孩似乎还是年纪小不懂多少,眼睛下意识地往左偏了一下,开始根据以往的经验编造。
“生病就是肚子会痛,会没有力气,不能干活,会流血,眼睛,鼻子,嘴巴都会流血,吃了人肉就会生病,人类不能吃人类。”蕊蕊给自己默默地打气。“对的,不能吃。”
原本以为小男孩会考虑一下再找借口编下去,谁知道这个男孩确实放下了水桶,但是很明显没有相信蕊蕊的话,他捡起一些散碎在地上的石块,很不怜惜地捡起石块往蕊蕊的脸上扔。
突如其来的伤害让蕊蕊惨叫着想挣脱,结果石块第一下就击中了她的右眼,还没等她叫完,第二下就击中了她的牙齿,强烈的痛感让她立刻呕吐了起来。
小孩见她呕吐的恶心,拍拍手不想继续看,转身回去前院了似乎是继续给蕊蕊做“晾肉架”去了。
蕊蕊就这么在濒死的眩晕感里熬到了傍晚,她实在是很痛,也不明白一个小孩子怎么是这样一个残忍的魔鬼,不知道什么样的家庭教养让他能随心所欲地伤害一个陌生人。她悲戚到了极点,在痛哭自己命运多舛的时候,也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难不成这个村子之所以人去楼空都是因为这个男孩吗?
她不敢细想,也不知道想明白了除了更加害怕会有什么帮助,就在无助的疼痛中默默地哭了一下午。
海边的傍晚总有绚烂的彩霞,待到彩霞慢慢黯淡之时,那男孩果然又回来了,他的架子似乎做好了,开心地吹着口哨,坐在一头像他一样纯白的公牛脊背上摇摇晃晃地上了坡,来到了屋后的仓库中。
这只纯白色的水牛肌肉遒劲,好像一堵移动的钢筋堡垒,但是和那驼鹿一样,神色都十分平静温和。男孩盘腿坐在牛背上,同他一起在牛背上的,还有很多被捡来的干树枝。很明显,他准备在后院生一团大火,至于这火是干什么的,蕊蕊立刻就明白了。
熟练地堆柴,用一盒火柴燃起了一团干草,然后顺利地在晚风中点起一个大火堆,在蕊蕊想想自己的死法时,小男孩把一节风干的肉块从他背带裤的口袋里掏出来,穿在挑火用的铁签子上,哼着不成调的歌开始旋转铁签。很快被剥了皮的牛肉块开始滴油,可怕的是,蕊蕊看着这块肉块,却觉得自己真的不应该上学,不应该跟着樱柠到处瞎打听,眼前这块带着骨头的二十公分长的肉块中间是一根较粗地带着骨髓的骨头,骨头跟骨髓接触的中间还有一圈被烤得红艳艳的隔膜,在这根粗骨旁还有一根较细的骨头,蕊蕊或许不知道这两根骨头的学名,但是这肉块的骨头形状衣襟把她吓得几乎晕厥。
肉块被转的时间久了,开始发出“滋滋”的声音,蕊蕊清楚地看见小男孩吞咽了下口水,闻到味道的蕊蕊再次呕吐起来,但是她已经吐不出什么东西了,只有胃部的痉挛强调着她濒死的生命。
她的呕吐引起了小男孩十分的不满,他挑起火中的一根细柴直接怼在蕊蕊的腿上。
“啊!!”
嚎叫中她脸上立刻冒出涔涔冷汗,她咬紧后牙,十分艰难的求饶。
“求求你,你要怎么样才能饶了我!”
小男孩“哈哈”地笑了起来,似乎看一只得了病的小鸡仔似的看蕊蕊。
蕊蕊一时之间对于小男孩的软硬不吃感到十分绝望,她低下头开始默默垂泪,脑海里全是对樱柠的愤恨,以及对自己坎坷人生的感慨。没多久,当那个小男孩开始啃食肉块的时候,蕊蕊几乎已经被吓疯了。她开始撒泼耍赖似的扭曲、哀嚎、胡言乱语。
“樱柠,救救我吧樱柠!这个游戏太过分了,一点也不好玩,要出人命了樱柠!让我回去吧,求求你了,你明明能听见的!”
喊了不知道多久也,她开始极度失望,豁出一切的开始咒骂:“你凭什么,那是我的身体,我的人生,我倒了什么霉遇见你,我才十几岁,为什么别人十几岁就能住大房子,有爸妈疼爱,有穿不完的裙子,吃不完的零食,我却要被挂在这里等着一个该死的熊孩子把我弄死,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她叫喊的忘乎所以,没有注意到那个白惨惨的小男孩正一边咀嚼一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确切来说不仅仅是看着她,男孩灰白的瞳孔里倒映出蕊蕊越来越庞大的能量场,他有些兴奋地看着这个能量场越来越大,波动的越来越厉害,直到能量场的波动开始越来越大,甚至影响了一边篝火中火焰的形状,在篝火诡异地向一边弯折时,小男孩像是终于忍不住地闭起了双眼。
痛哭中的蕊蕊看不到维度里,男孩只有能量没有章法的磁场像黑洞一样在空中显现出一个黑色的漩涡,李蕊蕊的脆弱又敏感的磁场就像一只纤细的蘑菇,很快就被这黑洞一样的磁场捕捉到了边沿。
在没有自主意识指导的情况下,两个磁场的碰撞引起了男孩的注意,他感受着来自蕊蕊的情绪,本想浅尝辄止地试探一下,却没想刚刚蕊蕊还脆弱的磁场突然像是烧滚了的开水,直接涌向了男孩黑洞一般的磁场中,天生就无情无欲的男孩立刻感受到了从未经历过的痛苦冲击。
在磁场相互纠葛的时候,两人感受到了几乎一致的痛楚,蕊蕊只觉得她的灵魂在被撕扯,能量随着磁场流向黑洞的同时,被绳子束缚的双臂在挣扎之间勒出了血痕,部分皮肤开始损坏,她像水分流失的鱼一样在地上弹跳,她扭曲、嚎叫,活像被强制戒毒的瘾君子。
被翻滚的磁场冲击的男孩也不好过,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了除了猎杀快感以外的情绪。大量的恐惧被灌入他的灵魂,与他天生的枯竭的感官开始互相融合,两股力量扭打间不分上下,让原本晕倒在地面的他也开始扭曲,翻转,好几次都不自觉地往火堆里撞,无形中燎伤了他大片雪白的肌肤。
院子里动物都被吓得瑟瑟发抖,白天舔醒蕊蕊的那只长颈鹿担忧地看着发生的事情,然后低下头用力地将在地上翻滚的小男孩往火堆的反方向推搡,它伸出舌头在他被燎伤的皮肤上舔了舔,露出心疼的眼神,有一瞬间它还回头低低的叫了一声,似乎在对无动于衷的大白牛求救。没多久,院子里的生物开始自发地带着恐惧向小男孩靠拢,各式柔软的毛皮互相依靠着围成一个小小的圆圈,将不停翻滚的小男孩牢牢地围在中间。
天色大暗,两人的挣扎开始慢慢平稳。在这座没有人烟的半山腰上,绚烂的银河在头顶上清晰地显现,猎户座腰带上的三星连续闪烁,一颗彩色的流星无声地划过,随着流星的出现,环绕在山体上的凝固的时间墙像水波一样缓缓落下,昏厥中的蕊蕊似乎看见了樱柠。
在她心里恶心到极点的樱柠正被一个男人牵着手从流星掉落的方向飘来,在落地的瞬间樱柠就开心地去看躺在地上的小男孩。蕊蕊气恼她竟然去看一个魔鬼而不是痛得牙关紧闭的自己,当即一口血喷出来,彻底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