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栖边塞怯风寒,
楼起窗灯助夜阑。
何事频来萦意绪,
横财天降自腾欢。
白日奔忙无暇细虑,而一经入夜,世界沉寂下来时,某些不知名的情绪却悄然而生,如春木发枝,迎风舒展,进而郁郁葱葱。邱牧阳思绪万千、辗转难眠。
庆北月余,看似微波荡漾的日子,似乎在改变他对世事的认知,以致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都在潜移默化。
天天惊奇、日日惊喜。纷乱而别致的际遇,如梦如幻,但却似与真善美毫不沾边。骨子里不甘蛰伏的欲念,反而使自己设想天天新曲、日日新欢。
穷则思变,但变不可测。顷刻间,由正常的穷人,摇身一变,便迈了入超乎寻常的土豪阶层,这已是常人无法想象的,这种变化已基本不属于随机性的变幻无常,简直是渊山之变、天壤之别。这怎不使他浮想联翩?!
“多亏了,大哥,让自己有了蜕变,该怎么报答他呢?自己怎么做才对得起这1600万?”邱牧阳突然觉得韩若冰的形象异常高大,深深崇敬之余,竟然忘了心中曾有的诸多疑虑和纠结,欣欣然便有接受现实的想法,恐是终于被金钱收买了人心。
“下一步,该干点什么?购物?置房产?开公司?辞职,跟着大哥一直干下去?还是默不吭声当什么事情不曾发生?”
“怎么分配这笔巨款?给党湘云多少?给父母多少?自己留多少?”邱牧阳突然觉得这钱放哪里都不安全,脑思路突然转向高速公路,便产生假如自己不幸意外出了车祸,这钱父母、党湘云会不会就拿不到了,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富豪。
他又一时愧疚,第一时间竟然没想到党湘云。作为自己的爱人,虽说他拥具无可争议的傲睨一切的家庭地位,对自己揶揄自若、蔑视如常,但实际上,她还是刀子嘴豆腐心,对自己还是照顾有加,默默行使妻子的职责的。她虽心高气傲、凌霜“欺阳”,但淑质英才没变,面冷心慈。
“这个女人,一直想钱钱钱,现在有钱了,我看你还怎么说。”想至此,他拨通党湘云电话。
“干嘛?几点了?让不让人睡觉了?”电话那边党湘云显然不胜其烦。
“就是想趁此良宵美景,媳妇孤单寂寞之时,撩拨一下你蠢蠢欲动的欲念,看能不能上演一些怨女旷夫的戏码,让你幡然醒悟、俯首就擒,臣服于俺胯下,你来个脱袍退位,我来个黄袍加身。”
“滚,休想乘虚而入,老娘的家庭地位不可撼动!”
“那要是我不用黄龙本钱,而用月下花钱呢?”
“什么?”
“还什么?你不见钱眼开了?”
“和你说话真费劲,得把脑思路全调动起来。真累,不说啦,挂啦。”
“别介,我是说花起钱来可以全无心肝、恬不知耻的那种。”
“就你?可以让我花起钱来厚脸无耻?”
“嗯,对啊!”
“去去去去,你是不是刚被憋醒?赶快嘘嘘,继续睡哈,据说梦也能连续剧,我睡了,Bye。”
邱牧阳看着手机“嘟”一声,界面跳回主屏,不时,又黑屏,心情便也乌漆墨黑,沉寂似夜。
邱牧阳知道自己与韩若冰、孟凡千自是一样的心情,但对钱款的处理方式却会有所不同。
韩若冰早已形成对家庭财政支持的固定模式,这从来庆北之前的那晚,韩若雪无意透漏的信息就可以轻易得出结论,他是细水长流,渐次打款的。现在,韩若冰与谢雨文相依相守,虽没有婚约,但同居多年,已经是形式上的夫妻,并且他们之间的关系甚至比一般夫妻还要亲密。他们是男主外、女主内。谢雨文看似掌管财政大权,但韩若冰并非甩手掌柜,两人有商有量,大可从长计议,也并且韩若冰曾经说过他没有那么傻,会孤注一掷。他还有后路,有一个安全账户。
而孟凡千孤家寡人,和郑北的关系也是“小荷才露尖尖角”,连同居也算不上,郑北肯定没理由去争抢什么。孟千面临的问题就是把巨款放在自己手里还是父亲手里的问题了。
之于自己的境况,父母自不必顾忌,但再次想到党湘云,他犹豫不决。他知道以党的控制欲,自己和盘托出,倾付财政大权,一切便会如泥牛入海,不受他控制。他必须想一种万全之策,使自己有绝对的财富自由和财政控制权,不是他舍不得,是他知道人性,当人达到一定层次并经过一段时间后,会不自觉地把最初的惊喜与感动忘掉,无意识地进入另一种境界,认为自己眼前的境况,本就是自己理所当然该得的,从而学会习惯进而习以为常,并在此基础上,复又暴露本性,继续予取予求。你要知道,欲望的沟壑总难以填平!
邱牧阳知道一种艺术叫“给糖艺术”,就是一点一点地添加,甜头不多,但涓涓不断。细水长流,从而达到持久保鲜的操作手段。说到底,他还是被党湘云“折磨”怕了。不得不养成貌似一直以来的慎重处事的习惯。
邱牧阳终是坐立不安,卧室的空间也变得狭小起来,以致压抑得他难以呼吸,他不得不穿戴整齐出了屋子,起身来到院子里。
“二哥,怎么你也睡不着?”邱牧阳抬眼望时却见孟凡千正坐于东墙石桌边,举目望着南方的夜空,他顿时明白,他也是一样的心情。
“人说没心没肺的人容易快乐,看来此言差矣,着实是事有轻重,未到千钧。”邱牧阳一脸哂笑,坐到孟凡千对面, 边点烟边说:“二哥,咋?被钱砸得晕头转向了?要是实在难受,我可以给你排忧解难,打过来,我替你花花,呵呵呵呵……”
“老三,咱大哥这是……对这俩,真没说的,我……”孟凡千又眼圈泛红。
“来,二哥,安慰安慰。”邱牧阳腾身上了石桌将孟凡千的脑袋拉靠在自己肩膀上,孟凡千竟真地“嘤嘤”抽泣起来。
“哇塞,二哥,别给俺羽绒服弄一摊尿迹。”邱牧阳立刻闪身以避:“至于吗?”
“咋不至于?”孟凡千手背擦泪:“你怎么这么没心没肺,不领情?”
“二哥,能不领情?可我问你,若是你,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办?给我和大韩多少?”
“咱三人均分。”
“这就是了,你也有如此想法,这就是情同骨肉,既然你认定,就姑且以骨肉之情对待,虽然我们没血缘关系,但估计这辈子都难以分开了,跟亲兄弟也没什么分别,如此一想你便平复些了。”邱牧阳复又坐在石桌之上,按了孟凡千的肩头:“二哥,若大哥身边没有谢雨文这个小嫂子,估计也会如你一般,整三人平分,但大韩他们毕竟已是家庭,这个你要理解。”
“三,你说啥呢?哪有那想法,你别瞎带哈。”
“不是瞎带,这个我理解,要是我,党湘云那关我便是死活过不去的。”
孟凡千点头称是,他还未曾有家庭概念,难以设身处地地去体会。
他满脸虔诚地问:“老三,这钱咋弄?都给我爸?”
邱牧阳说:“还是一点一点打吧,你突然打过去这么多,别让师父承受不住,你都大寒天坐在在这里难以入眠,难保师父不会兴奋地又脚踢灯泡去,他身子骨已算不得老当益壮,再说人还是要低调,师父有钱了,难免露富,众人知道了,你说借还是不借?他仗义疏财都成恶习了,你做货车押运员挣的钱,剩了几个?”
孟凡千说:“是,我爸就是穷大方,1984年把工资和比赛得奖的奖金,凑了2000元借给别人,今年过春节,那人才还,20多年了,他还的还是2000元,都不考虑1984年一月工资才70元,不吃不喝两年的钱,被他用现在的两个月工资给兑平、抵消了。”
邱牧阳噗嗤一乐,说:“所以说,慢慢来,等你真有资本了,也等师父习惯成自然了,习以为常了,大鸣大放不迟。”
孟凡千深以为然:“老三,还是你想得透彻,总能说到我心坎里!”
邱牧阳说:“不知大哥睡了没,打个电话?”
孟凡千望了望二楼窗口,窗帘尚隐隐透出灯光:“那就拨一下,下来聊会,我不知道怎么感谢大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