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佶心里赞叹,果然是名臣,北宋末年的种种乱象被宗泽言中了,实际上徽宗后期就是如此,所谓梁山好汉,实际上不过是一群盗匪罢了,但是官府却屡剿不绝,最后还是海州知州张叔夜将其讨平,方腊之乱更是将大宋的虚弱暴露无疑,东南诸路的禁军、厢军形同虚设,不得已只能调动西军千里跋涉平定方腊,而西军从讨方腊开始,进而伐辽,救汴京,解太原之围,终于一点点消磨在历史中,赵佶问道:韩相怎么看?
韩忠彦说道:国朝积弊已久,非数年之功可以扭转,不过宗泽所言确有几分道理,只是可有解决之法?赵佶笑道:韩相宰执重臣,今日是要考校宗泽吗?那宗泽你就说说吧。宗泽拱手说道:官家,韩相,此事的关键还在于让百姓有恒产,有恒产者有恒心,一来是抑制兼并,国朝还是要以方田均税法为准,对拥有田产多的要课以重税,同时还要防止官户、形势户转嫁税款于佃农,二就是大力开荒,银夏之地,塞上江南,一旦为我所有,可以分给无地的流民,减少流民,还有荆湖北路、京西南路、江南西路地势平坦,又有大片荒地尚未开垦,官家应当将山东、河北的流民安置去,分给土地、农具。同时在北方诸路,填补禁军、厢军缺额,对盗匪痛加剿灭,肃清匪患,通畅商路,才能保证国朝收入,还要严厉打击私盐等项,确保盐税。
赵佶点点头,心里想着不愧是名臣,既能看出问题,又能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确是比那些只会挑刺高喊祖宗之法的人高出一大截,赵佶问道:韩相可还满意?韩忠彦笑道:官家,仓促之间能想到这许多已是相当不错了,宗泽所言移民荆湖之事,之前政事堂就一直在做,荆湖路地势平坦,水网纵横,假以时日必能成为鱼米之乡,只是此处瘴气蚊虫遍布,北方流民难以适应,疫病流行,目前只在江陵府附近的地势稍高处开荒,还不能大规模移民。
赵佶想到,江汉平原是日后重要的产粮区,明清时就有湖广孰,天下足的说法,还可以安置北方的失地流民,不至于激起民变,中国的百姓多善良啊,只要有土地,还能活得下去,就决计不会造反的,千年的岁月刻在中华民族血液里的就是忍耐。赵佶说道:目下北方流民遍地,此事已经迫在眉睫了,令翰林医官院想办法,看能不能做出成药,预防水土不服,同时令荆湖北路州县军监统计管内适宜开荒之处,先从山东迁移部分流民,朝廷给行粮、种子、路费、农具,再照禁军例愿迁移到荆湖北路的每家给三十贯安家,开荒之地,三年免征。此事甚为要紧,韩相要放在心上。
韩忠彦说道:官家,此事非同小可,而且目下国库空虚,哪里有这么多钱粮。赵佶有些无奈,韩忠彦就是太稳了,做什么事情都要万无一失,自己这个急病人偏就遇到他这个慢郎中,现在山东、河北流民遍地,随时可能爆发民变,哪里还有时间算这个算那个的,赵佶说道:现在北方流民四起,盗匪横行,已经是危在旦夕,哪还容的多方思量,吾就是开封桩库,也要将此事办好。
赵佶看着宗泽,说道:宗卿可敢担当此事?宗泽说道:臣义不容辞。赵佶问道:卿寄禄官为何?宗泽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臣科场不幸,仅在孙山之前,又刚入仕途,寄禄官还是大理评事。赵佶笑道:宗卿既有才干,吾自当量才使用,我以宗卿为大理少卿、枢密直学士、荆湖北路提点刑狱使勾当屯田事、借绯赐银鱼带,韩相以为如何?
韩忠彦说道:官家,宗泽固然有才,不过才刚做得一任县令,骤任监司,有违用人之法,不若在荆湖北路择一州府,知州一任,再徐徐图之,更加圆滑。宗泽也赶紧推辞道:臣不过微末小吏,当不得官家如此垂青。赵佶笑笑,走下来说道:吾刚有所感,得两句,虽不成诗,也觉得颇有意境。韩忠彦笑道:官家大才,不知得什么妙句?赵佶缓缓说道: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此句一出,韩忠彦和宗泽都沉默了,赵佶心想,龚自珍的这首己亥杂诗真是切实当下的现实。仁宗、神宗时的大宋朝堂,人才济济,范仲淹、韩琦、富弼、文彦博、张方平都可以算得上名臣,而到了自己手上,当年的名臣都已经凋零殆尽了,韩忠彦、章惇都已经过耳顺之年,还能辅佐他多久呢?他也希望有自己的房谋杜断。
半晌之后,韩忠彦才说道:官家此句,乃是七言的尾联,果然妙句,官家休要藏拙了,既有尾联,官家已有全诗,何妨令臣等一观?宗泽也说道:官家大才,此诗怕是气魄颇大,臣请官家以全诗一见。见此情形,赵佶也只得默念,龚老先生得罪了,不得已剽窃了。这才缓缓吟道: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韩忠彦这才说道:官家忧国思贤之心,臣等感佩不已!赵佶摆摆手说道:吾只是感慨罢了,现下时不我待,不能再按部就班了,吾以为宗泽可当大任,不必拘泥于州县之任,一州一县又有多大区别,今年务必从北方迁一万户流民到荆湖北路,若是动作快些,还能种上一季占城稻,总要省些赈济粮食,宗泽,你可能办好此事?
宗泽说道:臣肝脑涂地以报陛下。韩忠彦说道:如此也行,但宗泽毕竟资历太浅,不若以枢密直学士权发遣荆湖北路提点刑狱使,免得言官聒噪。还有就是要责令三司和地方州县准备粮食、农具、种子,让流民得以尽快开荒。赵佶点点头说道:就依韩相的,宗泽你要尽快到任,北方州县也要抓紧,有什么困难,密疏奏于吾。
韩忠彦和宗泽这才离开,赵佶有些无奈,本来是准备让宗泽去陕西熙河路的,如今还要另选他人,赵佶不由得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