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
柳云暮的病经过精心调养总算是恢复了,侯府众人也算是松了口气。
只有一人实在是称不上愉快,甚至是愤怨,这个人就是沈秋白。
他这几天可以说是看谁都不顺眼,就是走在路上被石子绊了一下过去之后也要骂骂咧咧的,跟个骂街的泼妇似的,这谁又招他惹他了?
秦景和孔青鸿一直跟着他,对他这几天的反常行为简直一头雾水、莫名其妙,他们知道沈秋白心情不好,于是尽量少说话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免惹火上身。
沈秋白自从从柳云暮口中得知他要离开的事情后,整个人充满着说不出的烦躁感,他说不上来这是为什么,他迟早有一天是要走的不是吗?
柳云暮其实并不是老侯爷的什么远房亲戚,这只不过是当初为了掩人耳目、以防别人生疑,好让柳家兄妹住进侯府的一个借口罢了!
这件事除了柳家兄妹二人,就只有沈秋白和陈正嵘知情。
柳云暮为何突然要走呢?他能去哪呢?侯府庇护他们兄妹一辈子又怎样?他能做到!
沈秋白在心里反复琢磨着原因。
俗话说,人贵有自知之明,他自己倒是先对号入座了:难不成是因为自己?可他不是说已经不生气,已经原谅自己了吗?
哼!都说女人心海底针。看来足不出户的柳云暮的心思也跟个海底针似的,让人捉摸不透!沈秋白在心里愤愤的想着。
这不,他又开始挑事了。
沈秋白和柳云暮是对立而坐的,自他落座起沈秋白便没有一个好脸色给他,时不时在大家说话的时候掺杂几句阴阳怪气,本来是想气一气他的,可谁知柳云暮偏偏气定神闲的不吃他这一套。
在沈秋白看来,他简直拿自己的话当放屁!如此下来,沈秋白没有把柳云暮给气着,反而把自己搞得愈发生气郁闷!
柳云暮吃饭的时候话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在听别人讲,偶尔点下头示意自己在听。
他拿起筷子夹离他最近的一盘新鲜出炉的糖醋鲫鱼,筷子刚落下正要夹起,突然半道被人夹走了。
柳云暮:“……”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半道杀出来,竟然将那块鱼肉生生从柳云暮筷子下劫走了,顺着胳膊望去,正是沈秋白。
他长胳膊一伸,几乎跨过了整个桌面上的饭菜来夹这块鱼肉!
自从那天早晨两人不欢而散之后,虽说两人同在侯府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但他们谁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过一句话。
柳云暮是不知道应当和他说些什么,而沈秋白则是单纯的赌气不理他,他自己心里也不清楚究竟有什么好生气的……
两人对视一眼,柳云暮起初还以为他是想吃,他们刚巧夹到同一块肉而已 ,所以也没跟他计较,就让给了他,默默移开了目光,并未多想。
如果两人再对视一会的话,柳云暮恐怕就会发现沈秋白眼中闪烁着不易察觉的狡黠。
很快,柳云暮便推翻了自己之前天真的想法。
他们哪里是刚巧夹到同一块肉?他分明是有意为难自己!
因为在那之后,无论柳云暮去夹哪一盘菜,沈秋白的筷子必定随后而来跟他夹同一个菜,最后一次他因夹得太猛没夹好而掉到了桌子上,滚了几圈“啪”的一声,从桌子边缘掉在了地上。
沈秋白手里依旧拿着筷子还保持着夹东西的姿势。
沈秋白:“……”失误了!
柳苏叶看看沈秋白,又看了看柳云暮,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陈正嵘刚才就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瞪了沈秋白一眼,随后拿起筷子重新给柳云暮夹了一块鲜肥的鱼肉,放到了他面前的碟子里,温声说:“来,云暮,你身体刚好一些,多吃点补补身子。”
“嗯,谢谢陈伯。”
沈秋白顿时不乐意了,抱怨道:“陈伯,我也想吃!”
他的言外之意就是也想要自己给他夹菜吃?
嘿,这小子今天怎么了!
“你有手有脚的,自己夹!”
“我够不到。”
陈正嵘:“……”
刚好端着汤进来的姜淑娘听到了这句话,问道:“怎么了?什么够不到?”
“嬷嬷,我想吃你做的鱼,但是我够不到。”沈秋白像是突然找到了靠山一样,愈发有恃无恐的对她说道。
侯府不似寻常人家,这里并不是说侯府因为身份与别家不同,而是说规矩。
是的,侯府里几乎不注重规矩这类繁文缛节。
就比如说用餐,但凡是有一些身份的人家,就绝不可能出现主子和奴才同时吃饭的场景。
若是出现这种情况了,很难不让人怀疑:究竟是主子疯了?还是下人一手遮天,要造反了?
但侯府不一样,就是沈秋白、柳云暮他们这些主子在膳厅里吃饭的时候,离这张主桌不远处摆放的还有一张桌子,是给像秦景、孔青鸿他们这些贴身侍从用的,并且侯府里的下人都可以在同一时间吃饭,不必等到主子吃完饭之后再吃。
十几年后,事实证明,陈正嵘收服人心的本事确实造诣极高。
这套方式自陈正嵘来到侯府之后就存在了,至今二十余年,不曾有过改变。
也许是因为陈正嵘以往在战场上习惯了与众将士们通吃同住,所以他见不得吃饭的时候,别人在一旁干看着。
后来等到沈秋白大一点的时候,陈正嵘还因这些事情询问过他的意见,毕竟说到底他才是侯府真正的主人。
沈秋白当时是这样回答的:“改什么呀!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大家坐在一起吃饭说说笑笑的多有意思!相比较规规矩矩、冷冷清清的氛围,我还是更喜欢现在这样。”
他顿了一下,低下头,长长的睫毛掩去眼中的落寞,小声说:“这样才有家的感觉。”
陈正嵘当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也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后,看着那个刚到他肩膀的少年,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抬起手,轻轻的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毕竟当年老侯爷和月柠公主双双离开人世的时候,沈秋白也只是一个小孩子而已,他想有人陪着他,想要一个家又有什么错呢?
可是心疼归心疼,陈正嵘在该严厉的时候那是一点也不心软,拿着戒尺说打就打,他一辈子没有娶妻生子,把半辈子的心血与精力全给了侯府,给了沈秋白。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沈秋白长大后既害怕又尊敬陈正嵘的原因。
姜淑娘笑着就要把柳云暮面前的那盘鱼给换个位置,谁知陈正嵘阻止了她:“等一下,这盘鱼就不要动了,云暮身体刚好,给他补补。”
沈秋白不干了:“我不管,我也要吃!”
“你吃啊,又没人拦你。”
待沈秋白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陈正嵘又开口了:“够不到就起身夹嘛!”
沈秋白:“……”
柳云暮却主动让了一下:“没关系陈伯,我不爱吃鱼。”扭头对姜淑娘说道:“那就麻烦姜嬷嬷把这盘鱼端给小侯爷吧。”
“哼!用不着你假惺惺的!”
结果说完这话就被陈正嵘在桌子底下踩了一脚。
“嘶~”疼的他龇牙咧嘴,可见陈伯这一脚用力之深。
“云暮啊,多喝点汤暖暖身子,不用管他。”说罢,便亲自给他盛了一碗鸡汤,递给他。
“谢谢陈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