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白翻了个白眼。
等到这盘鱼真正放在沈秋白面前的时候,他用筷子拨了拨里面的鱼肉,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旁边那张桌子几个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似的还往这边偷偷瞅了好几眼,后来沈秋白一个眼神斜过去,几人顿时老实了,赶紧埋头吃饭,都恨不得把头埋进碗里,唯恐小侯爷突然“发疯犯病”,战火转移殃及自己。
为了缓解尴尬,陈正嵘左手握拳抵在嘴边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我有件事想跟你们商量一下。”
屋内的人都正襟危坐,江夜阑忙扒拉了一口饭进嘴,缓慢的咀嚼着,所有人都默契的放下筷子,一脸认真的看向他,等着接下来的话。
就连沈秋白都罕见的敛了吊儿郎当的神色,规规矩矩的坐好了。
“这不还有几天就到年关了,我是这样想的,不如今年过年就去别院里过吧!我已经让人打扫干净了,什么都不缺,到时候你们人到了就行。”
“……”
您这不都已经决定好了吗?
“如果没意见的话,那就这样决定了。”
沈秋白喝了口汤,答道:“我没意见!”
秦景和孔青鸿一见沈秋白都这样说了,自然是要跟着他家主子的,两人连连摇头:“没有。”
而江夜阑听到今年要去别院里过年很是兴奋,本也想跟着秦景他们一起回答“没有”的,但柳云暮还没有什么反应,他也跟着没说话,然后直勾勾的看着柳云暮等着他的回答。
柳云暮眼里闪过一丝犹豫,抬头刚好看见江夜阑正用热切的眼神望着他,好像自己只要说一个“不”字,他下一秒就要委屈的哭出来一样。
他微微一哂,无奈的摇了摇头。
江夜阑大喜,立刻大声回答:“我也没有意见!”说完就哼着小曲给自己夹菜。
“小苏叶呢?”
柳苏叶摇摇头,乖巧的轻声应答:“我也没有,都听陈伯的。”
“嗯。”
吃完饭离开了膳厅,柳云暮和江夜阑走在会梅苑的路上,前者闷声走路不怎么说话,偶尔说个单音节词,算是回应。
江夜阑早已习惯了他家公子这副冷淡的样子,他一边兴致勃勃的说着,一边手舞足蹈的比划着。
柳云暮心不在焉,江夜阑投入太深,都没有注意到后面有人在跟着他们。
两人正在前面好好的走路,突然柳云暮的肩膀被人从后面勾住了,他好歹学过一段时间的武,虽然因为身体原因荒废了许多,但还是在有人无声接近他的时候下意识的抬起胳膊肘朝对方撞了过去,这完全属于身体条件反射了。
来人武功很高,在柳云暮撞过去的时候便用手格挡了一下,而且对方完全没有要伤害自己的意图,看清来人后,柳云暮挺惊讶的——是沈秋白。
只见沈秋白的一双丹凤眼笑得微微眯起,露出整齐划一的大白牙,开口嘻嘻地对一旁的江夜阑说:“我和你主子好久没有心平气和的说会话了,趁着现在气氛比较好,巩固加深一下感情。”
柳云暮:“……”
江夜阑:“……”
只见沈秋白挥了挥手,后面的秦景和孔青鸿两人立刻上前一左一右的把江夜阑给拉走了。
江夜阑:“?!”
他反应过来后,还没来得及呼喊,便被秦景一把捂住了嘴。于是他就这样被两人半架着半拉拽的给带了下去。
柳云暮感觉哪里不太对劲,看了一眼沈秋白放在他肩膀上还没有拿下去的手,挣开他,与他拉开了一点距离,往后退了两步,接着冲他挑了一下眉,那意思很明显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现在周围没人了,沈秋白也敛去了笑意,盯着柳云暮看了很久都没有说话。
两人谁都没有开口。
柳云暮最后等的不耐烦了,抬腿就要走,沈秋白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柳云暮的视线看向他拽住自己的那只手,明明刚才还在跟自己作对抢吃的,现在又拽住自己称自己有话说,可半天也不见他开口说话。
这人又想整什么幺蛾子呢!柳云暮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沈秋白这个时候于情于理都应该放手的,可是他并没有。
柳云暮也没有像方才那样挣脱,两人就这样对峙着,看着彼此的眼睛。
“你为什么不想去别院和大家一起过年?”
柳云暮:“……”
是,他不想去。他本来想找个机会单独跟陈伯说的,但问题是他现在还没有向陈伯开口呢!这家伙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没说不去!”
此话一出,沈秋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勾起嘴角笑了一下。
他慢慢的凑近柳云暮的耳边轻声说道:“撒谎,你分明不想去。”
沈秋白炙热的气息喷洒在柳云暮耳廓边,似乎将他的耳朵都给灼红了,那里简直太敏感了,柳云暮忍不住轻轻战栗了一下。
也许是嫌沈秋白离自己太近了,他从未与人这么近距离接触过,用力把沈秋白推开来,其实那距离也只不过一步而已。
柳云暮抿紧了嘴巴不说话。
而沈秋白则步步紧逼,丝毫不留给他喘息的时间,开口道:“虽然你刚才点头答应了,但我猜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去找陈伯,跟他说你身体不好,为了不扫大家的兴你就不去了。怎么样,我没猜错吧?”
还真让他猜中了!柳云暮还真是这么想的!
他本来打算拿这套说辞来说服陈伯的,要是这招行不通的话,他就向江夜阑要一点药,用在自己身上……
总之,无论用什么方法,只要不和他们一行人去别院就可以。
沈秋白也只是猜到了其中一点,若是知道柳云暮不惜用药伤害自己的身体也不想去别院的话,还不知会作何反应……
这会儿风大了些,柳云暮虽然身上披着大氅,但鼻尖已经被冻红了,他皮肤本身就白,于是这点红在他脸上就格外的醒目。
柳云暮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沈秋白看了一会儿,他的眼尾似乎也被寒风给吹得微微发红,沈秋白突然很想抬手用指腹碰一碰他发红的眼尾,但他却忍住了,他心里十分清楚:不合适。
柳云暮硬生生的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语气冷漠:“不管你的事,我去不去都跟你没关系!”说完抬腿就走。
“你有想过那些关心你的人吗?”沈秋白在离他几步远的身后说。
听到这句话,柳云暮的脚步此时好像有千斤重,定在原地,抬不起来,走不了。
“你有想过吗?柳云暮,你可真自私啊!陈伯为了大家能高高兴兴的过个好年,图个热闹,你偏偏要去泼冷水,你知道陈伯从很早就开始准备了,对吧?不管在什么时候,你总是这样,看似是为别人着想,其实不然。接受别人的好意就让你那么难受吗?”
“如果是因为我的话,那你大可放心好了,我知道你讨厌我,我会尽量不出现在你面前。”
沈秋白说完这些话后,走到了柳云暮身旁与他并肩而立,呼出一口气,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算我求你了……”他顿了一下,声音低沉嘶哑,“陈伯的身体最近不太好。柳云暮,你……”
柳云暮听到沈秋白说到陈正嵘的身体状况时,蓦然睁大了双眼。
是的,陈正嵘曾经受过很重的伤,这么多年过去了,本以为早已痊愈了,不曾想这病魔竟蛰伏至此。
沈秋白说到这里,深深地看着他,动了动嘴唇,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但他最终还是一字未提,随后转身离开了。
留下柳云暮独自一人站在原地,他双手垂在身侧握紧了拳头,看着沈秋白离去的背影,喃喃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可惜没人听见这句呢喃,这声音实在是太小了,随即便被吹碎在了寒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