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旁的裴令嵇,自始至终都是目不斜视,一个眼神都欠俸。
虞枝对他这冷漠的反应毫无意外,甚至已经习以为常。裴令嵇对他们的婚事一向不喜,对她这个未婚妻也从来没有什么好脸色。
若非有祖母镇着,恐怕他早已扔了手里的红绸,冷脸离去了。
虞枝苦涩而隐晦地笑了下,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却仍旧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她名义上的夫君。
说不怨是假的。
上一世,裴令嵇给她好脸色的时候便是得知她有了身孕之时。
她甚至不用闭眼,都能回想起那日他眼中的冷漠和厌恶,他紧紧钳住她的下巴,力道大的让她几乎以为自己的骨头下一刻便会被他捏碎。
“我不管你肚子里的这个孽种是谁的,如果你还想继续当裴家的少夫人,就立刻将这个孽种流掉。”他语气极冷。
虞枝想要解释,然而裴令嵇没有给她任何机会,转身去了辛鸾的院子。
……倘若上一世裴令嵇能够多给予她一些关心,能够多回几趟裴府,祖母不至于被人莫名害死,她也不至于落到人人可欺,乃至最后中了陈慧锦的计,落了个沉塘而死的惨烈下场。
可这能全怪裴令嵇吗?他恐怕才是那个最不乐意见这场婚事如期进行下去的人吧,被迫娶一个自己厌恶的女人,裴令嵇自然不会多待见她。
但无论如何……陈慧锦,这一世,她虞枝不会再让你伤害任何她在意的人,上一世的债,这一世,一起清算!
虞枝被丫鬟搀扶着送进婚房后,周遭才算安静下来。
偌大的一床龙凤呈祥的喜被上,铺满了压床的花生与红枣,喜桌上放着两只玉色的犀角杯,一步一景,竟与前世别无二致。
虞枝自己挑了红盖头,喜房大门严丝合缝地紧闭着,偶尔有哄笑声传来,好似众人的悲喜都能共通一般。
但只有虞枝一人知道,今夜她注定一人睡这喜被,而这大门也不会有人来开。裴令嵇厌她弃她到陪完宾客便直接去了偏房,前一世甚至没有人来知会她一声,让她在空空的喜房里枯坐了一夜,盯了一夜的红盖头,直到天际翻了肚白。
而这一世,她断然不会像上一世那般傻了,她允自拆了头上的凤冠和障面,洗去铅华后合衣上了床。
明日便是裴令嵇离去之日,陈惠锦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羞辱打压她的机会,她得好好的养精蓄锐。
谁料她闭眼没多久,外头“吱呀”一声,门开了。
虞枝迷迷糊糊地睁眼,要去看来人是谁,就被一道冷漠的男声吓退了大半的睡意。
“你倒是好睡。”
男人裹着一身冷意,还有淡淡酒气朝虞枝侵袭而来,他深邃好看的眸子微微眯起,目光有如实质地扫在虞枝身上,薄唇讥诮,满脸写着不悦。
虞枝此时才算是真正被吓了个清醒,裴令嵇?!他今夜怎么过来了?
裴令嵇的婚服还未脱去,鲜红的颜色竟衬得他五官有几分女子的秾丽,玉面朱唇,偏又淡漠无情。
他目光游移了一会儿,忽然笑了,笑意挟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我不过来,你要叫谁过来?还是洞房之夜,你另有良木要栖?”
这人当真是字字句句都带着刺。
虞枝在心里默默槽了一句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竟然将心里想的话给说了出来,她暗骂了自己一声愚蠢,照着裴令嵇的目光向下看,一惊,忙理了理胸口散乱的衣物,确认再露不出什么,才颇为不自然地将手放下。
裴令嵇不再理会她,自顾自在桌前坐下,挽袖在犀角杯中注了两杯酒,尔后又尽数倒在地上,如此便当是喝过合卺酒了。
见他此举,虞枝很快就想明白了为何他这一世的洞房会来,恐怕是祖母见她今日身子有异,才苦口婆心地将人威慑来的,若是裴令嵇不来完成任务,明日不好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