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贤引阁出来,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君亦止将木樨刺青图腾画下交予闲引阁,命人去查最近坊间是否开始时兴刺青,珣阳京中是否时兴以木樨熏香。
若是,便是他多虑了,他不再疑心,若否,便以薛鱼为引,往下严查,总能解他所惑。
他心神不定地走在街上,万般街景形形色色,却无法抹去脑海里浮沉隐现的那枚刺青。
正想得出神,听见逐玉唤他。
“公子,前面似乎有状况。”见前方不远处有百姓围观,逐玉提醒道。
君亦止走上前,经围观群众之口获悉始末,不禁面露愠色。
珣阳府令赵立盉是该反省反省了,在他的辖区内,才短短半日,这样的事情便被他撞上了两桩,他很难不怀疑这位赵府尹的管辖之能。
包子摊位前,一个浑身褴褛乞丐模样的男孩伏在地上,身体满是淤青和血迹,一只手死死抓着一个包子,说什么也不放。
摊老板一脚踩在那孩子小小的手背上,包子被踩得稀碎,馅料从那孩子柴火般的指缝间挤溢而出,混着泥土和鲜血。
男人身形肥壮,四肢粗大,想必这一脚踩得不遗余力。
那孩子闷哼一声,面露痛苦之色,包子和着血黏稠地糊在地上,众人见了只觉好不恶心。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人群里有人开口求情,也有人劝男人得饶人处且饶人。
那男人却咒骂着,对那孩子又踢了几脚,这分明是泄愤,一个包子罢了,便要了人家半条命吗。
“小兔崽子,你母亲快饿死了与我何干?我又不是那济世菩萨,凭什么要赊给你,不赊还抢!呸!”抬手狠狠打了那孩子一巴掌。
那孩子受不了力身子被打得歪在一旁,身上伤痕无数,血迹斑斑,眼睛却坦然坚定地睁着,不求饶也不反驳。
“逐玉。”君亦止出声,示意逐玉出手。
纵然珣阳是首都,贵为图璧最为繁华之京,却还是免不了有一些人流离失所,食不果腹,衣不暖身。
京城治安及百姓归属的问题若是长此以往,百姓生计无望,走至绝境便容易生出极端之事,也会阻碍图璧的稳定。
每日上朝,群臣深谙报喜不报忧之道,对此种事端却很少提及,虽贤引阁利用自身的产业广济贫民,但若是在朝为官不替民所谋,要他何用。
逐玉正欲向前,君亦止却突然按住他的肩,示意他等等。
那卖包子的男人谩骂不止,却突然停住了,只张着嘴巴“啊啊”地怪叫,他用手拼命地抠喉,却还是发不出声,众人看着他怪异的举动,疑惑不已。
君亦止墨如黑耀的眼眸流转,环视一圈,一个女子掳获了他的眼光。
卖包子的男人身后,有一处流丹飞阁。
阁楼瓦砾之上,赫然立着一个紫衣如云、黑发如墨的女子,恰如琪花瑶草,自是风流。
她崛然独立,气质绝尘,一身霜紫色浅袖束腰流云装配一双精巧轻便的鹿皮靴,腰间系着的流苏环扣被风微微拂起,又落在身侧。
云乐舒并不知,她今日频频出手行善,即将给自己招惹什么样的祸端,更不知自己一念之举,将改写自己的宿命。
顺着君亦止的目光看去,逐玉先是一讶,下意识转头看向君亦止,说道,“公子,是方才那姑娘。”
君亦止抬头,看向阁楼飞檐,目光久久凝结在那女子身上。
似乎被那临风而立,芝兰玉树的身影蒙住了眸光。
他的猜测开始摇摆......
若薛家之女有这样出众的容貌,又何以沉寂宫中,默默无闻三年?
一时间,对她的兴趣便如雨打枫林,一发不可收拾。
君亦止仰头而视,见她怒目圆睁,盯着卖包子的男人絮絮叨叨不知骂了什么,娇俏明媚的模样投映在眸中,令人移不开眼。
君亦止心中蓦地一动。
他见过的女子很多,要么出身富贵人家,骄纵凌人、跋扈嚣张,要么养在深闺,小家碧玉、克己慎行,要么出身名门,过度庄重,才华横溢的也有,却总免不了自视过高、恃才傲物,美丽惊艳的也不在少数,却都千篇一律,落了俗流。
可这个女子分明耀眼十分,却又像无暇美玉,由内而外地透出温润内敛的光。
君亦止惊觉自己对她的评价实在太高,旋即露出嗤玩一笑。
或是身上的谜团给她增光添彩了,若是寻常一见,未必能勾起他的兴趣。
云乐舒身子微微一侧,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可推测方才射向男人喉间的那枚细针便是从她指尖所。
此刻她手握银针,自胸前往外一划,第二针便飞速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