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春晓从外面走进来,悄悄对李香君道:“全大人一早就引着我去到紫涵堂后的‘梅趣园’墙根下,找到了他在瑾惠尸身上发现的那个物事。让我拿给您看看。”说着,春晓从袖里拿出一个布包,放在桌上打开。只见包里放着一个木制十字架,横短竖长,木色黝黑,四端逐渐变宽,到顶却分别削成尖状,并用金箔精镶锁边,十字架正面背面还精心刻制花藤状的纹路。
李香君把十字架和匕首放在一起,收进包中。刚刚收好,只见董得全又从外面跑进院里,请过安,道:“主子,多尼王爷今天要来睿王府拜祭,炤毓福晋让我和您说一声儿,王爷可能还要来福瀛阁。”
李香君早晨刚收到多尼托人送来的手炉、汤婆婆,心存感激。听说多尼又要来探望,心里虽然高兴,但总觉得难为情。春晓却在一旁看出李香君左右为难,轻声劝道:“少奶奶,人家王爷托您参谋事宜,肯定不愿意少了礼数,您不要太过拘礼,反而让外人看着咱们小家子气。”
听春晓这么说,李香君心下稍安,但觉得多尼来看自己,其实可能还是为了看看瑾惠的故居。不知为何,李香君心里竟然产生一丝醋意。刚刚有这种感觉,李香君心里赶紧骂了自己一声,觉得自己内心这样的醋意,实不应该。
“知道了。”李香君对董得全道。“王爷驾到前,还要麻烦公公提前通报一声。”
听多尼要来,李香君内心突然有些慌乱,有些期待见到多尼,又担心多尼对她给予更多关护。虽然她现在的处境是寄人篱下,希望能得保护,但她内心的礼教观念却不断促使她警惕不要被这异族亲王表达的善意所左右。可是,一想到多尼不是专程来看望自己,心里却有些不快。
为了压抑内心的慌乱,李香君便让春晓、追月随她一起到园子里走走,说是要在外面散散心。
走出福瀛阁,才发现满天云层厚布,外面并不暖和,但在暖阁里呆了过久,一出门冷风吹激,倒是让李香君头脑一凛,清醒不少。三个人沿着园子的青砖石路慢慢散步,却见不远处,四个内监正抬着一顶青呢大轿向这边走来,轿子旁还走着一名身穿黄色官袍的中年内监,眼见着要并排而过时,李香君领着两个丫鬟连忙退到路旁闪避。
经过三人面前,好像是轿内人吩咐了一句,四个抬轿人慢下脚步。那轿子人侧帘被轻轻挑开,轿中人向外打量着李香君等人。看到李香君时,只听里面人吩咐了一句“停轿!”。
三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不知来者何人。却见轿帘掀起,从轿上走下来一个中年男子,身穿藏蓝官服,前襟打着锦线织造而成的绸缎补子,上面绣着是鸳鸯望日的图案,头戴青金石顶珠貂檐官帽,帽上配着蓝色二眼孔雀花翎。
男子中等身材,肚子已经微凸,脸如圆盆,眼睛细长,鼻头圆圆,一脸慈祥之相。男子见到三位女子,双手抱拳,笑容可掬。“三位夫人,通事郑明秀这厢有礼。”
三人万福还礼。
郑明秀对李香君道:“夫人身披孝服,定是故王爷亲属了。小人到府已经吊唁多次,还请夫人节哀顺便。”
“郑大人,我是王爷家眷的亲属。”
郑明秀本是朝鲜人士,后来投靠后金,成为大清国主管对朝鲜事务的主要文官,多次代表清廷赴朝鲜交涉事宜,是睿亲王的近臣。多年来,郑明秀一直秉承多尔衮旨意,对朝鲜恩威并施,在对朝鲜施政时,还不时地夹带自己的私货,对朝鲜宫廷软硬施压,盘剥勒索,但朝鲜王室慑于清廷淫威,对他只能敢怒不敢言。
“哦,失敬,我来王府是来看望义顺侧福晋,路上看到三位正在路上行走,而夫人容貌清丽,疑见天人,所以下官忙下轿求见。”
李香君见此人出言轻佻,心中不快,但面上没露出,只道:“大人过奖,王府新丧,众位福晋都在悲痛之中,大人在丧期见新寡之人是否有些不便?”
“不会不会,我只是过来表达哀悼之意。”郑明秀一直左右端详李香君,满眼色态,一旁的两位丫鬟已经看不过去,就低声请示李香君,是否要离开。李香君本想借故离开,但她心念一动,开口道:“大人可与全奉赞大人相识?”
“全奉赞嘛,我当然认识此人。他是陪护义顺过来的朝鲜官员。我们是老朋友了。”
“那么义顺福晋那里的金珠爱女医,大人也是相熟的了?”
“也见过几面。”
“我是殉了王爷的瑾惠侧福晋的家眷。我有一事不明,当年瑾惠姐姐来清国时,并无陪护,而义顺福晋却既有全大人,又有女医师,为何如此厚此薄彼?”
“原来夫人是瑾惠福晋的亲友?下官对瑾惠福晋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但当初瑾惠到大清,双方正处于水火之态。如今两国已成蕃属关系,义顺又是公主之身份,自然是要提升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