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举人却压根儿没理会这个嫡出的小女儿,颇为轻蔑地看着堂下站着的袁相柳。
“咱们霖儿十三岁那年就考中了童生,在白虹书院中尚且还算不得最拔尖儿的那个,这小子启蒙得这么晚,想来也不是什么读书的好料子。”
“在私塾混混日子也就罢了,那白虹书院可是不养闲人的地方,即便是走后门儿砸钱进去了,到时考试成绩垫底也一样要被踢出去,何必浪费这银子呢?”
孙霖是孙举人一个小妾生的庶子,今年二十一,十三那年中的童生,前几年去了白虹书院读书,一直深得孙举人喜爱。
他炫耀同时不忘拉踩,一番话说得堂内气氛静止了一般。
苏塘张口结舌,一向知道岳父说话不好听,却也没想到能说出这么难听的话。
袁相柳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待要接话,苏潇却往前一步,抢了他的先。
“孙举人这话,我倒不知该从哪儿听起了!”
“我记得孙霖是孙举人庶出那个儿子?他是十三岁考中童生不假,但是这许多年过去,如今已经二十有一,却一直没能更进一步。”
“那白虹书院听说遍地秀才,将这童生功名衬托得也算稀奇,如此相柳进去倒也不算稀奇了,毕竟他不是屡考不中,只是还未来得及科考而已。”
“你……”孙举人从小家境优渥,又早早中了举人功名,活这么大岁数,身边还没有人敢如此驳斥他,被苏潇这么劈头盖脸一顿,倒是让他噎了下。
苏潇却还没有完,皮笑肉不笑地继续道,“我们小柳年岁是大了些,那是因为家里穷,没钱早早去读书,启蒙的才晚。”
“不过这读书好坏,可不是看启蒙年纪的,咱们当朝探花郎只读了三年,就连中三榜!”
“可见呐,真有才学的,即便是启蒙再晚也不妨碍,那没才华的,即便是生个好的家世,金山银山堆上去,怕也一辈子止步于童生,白白蹉跎呢!”
孙举人哐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袁相柳一把将苏潇拉到了身后护着。
苏塘和孙婉也赶紧上前,隔住了双方,两人一边一个拉着孙举人劝道。
“岳父,潇潇年纪还小,说话向来比较直,您不要往心里去。”
“是啊,爹,您这么大年纪,怎么能和小辈一样的,也是话赶着话说到这里,有口无心,都别见怪,都别见怪。”
两人其实心里都明白是孙举人趾高气扬先挑起的事儿,但没办法,这是长辈,又是举人功名在身,他们也就只能这般劝着。
孙举人怒目圆睁,恶狠狠地盯着苏潇,只觉得受了奇耻大辱。
“还说什么是有出息的后辈让我来看看,没想到是牙尖嘴利不懂礼数的乡野村妇,我看哪点都不像是个有出息的,这要是放在家里,早就拖出去二十大棍打得她下不去床!”
“那还真是可惜,这不是孙举人家里,没法让你耀武扬威随意处置!”苏潇冷笑一声,一甩袖子,“还以为是个博学鸿儒的长辈,没想到是倚老卖老的嘚瑟之辈,早知道我也不来了,小柳,走!这种人的引荐信不要也罢!”
苏潇一把拉住袁相柳,转身就朝堂外走去,只怕多待一刻都会与那个自以为是的老东西骂起来。
袁相柳也快步随着她出去,快出门口时转身和苏塘还有孙婉告罪。
“二叔,二婶儿,今日叨扰了,改日再来拜访致歉。”
一直到了院子里,还能听到堂屋中孙举人气急败坏的骂声。
直到出了大门,才总算听不到了。
苏潇喘了两口气,很是不愤,忍不住骂道,“什么东西!举人有什么了不起的吗?还不就是生的一个好家世,瞧把他嘚瑟的,敢这么看不起你!”
苏潇拉着袁相柳,只觉得自家人受了好大委屈,要被那个老不死的那样说。
袁相柳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儿,笑道,“何必为这样的人生气?把自己气坏倒是不值得。他也是平时被吹捧恭维惯了,这种挤兑的话在二叔他们面前想来也没少说,实在不必往心里去,我是什么样的人,也不会因为他这些话被定义。”
“倒是咱们刚刚就这样出来,只怕会让二叔二婶儿难做,今天也就算了,不知那老举人什么时候走,改日还得带东西来登门致歉一番才是。”
苏潇渐渐冷静下来,想想刚才那场面也是难堪。
老举人那是活该,但二叔二婶儿其实还算向着他们的,夹在中间也是为难。
而且袁相柳说得对,孙举人这样嘲讽他们,指不定平时也总是这样说嘴二叔家里的堂弟。
堂弟今年也有十六了,但一直还没有功名,平时肯定也要被孙举人拿出来与他那个庶子拉踩。
苏潇叹了口气,“二叔也是不容易。”
“是啊。”袁相柳伸手帮她抚了抚跑乱的头发,指尖划过她耳边时忍不住轻轻碰了一下,而后收回手。
“咱们以后与那孙举人想必也没什么机会见面了,凭他说什么,也不过是逞口舌之快,你把自己气坏了还得去长春堂开降火的汤药,到时候你又要嫌苦了。”
苏潇被他逗笑,最后一点儿不愉也散了,“哪有嫌苦,我又不是小孩子。”
“上次舌头起泡让你喝你都不肯。”袁相柳道,“还说不是?”
“才不是嫌苦,我只是不喜欢喝罢了。”苏潇嘴硬道,转身一脚跨上马车,“走吧,没得一会儿那老东西出来又撞上,到时候又要犯口舌。”
袁相柳扶着她,等她上了马车后,才跟着上去。
大壮坐到了板儿车上面,推着鞭子,赶着马车离开。
马车里面很是宽敞,厚厚的棉帘子也很挡风,苏潇和袁相柳一人捧着个暖手炉,暖洋洋的温度让人很快放松下来。
苏潇语气也平和了,道,“既然二叔这里不行就算了,再找别人也是一样的,明日有机会我去问问苏兰心,她认识的权贵也不少,说不定能介绍一二,或者也可以问问冯老板,他人脉也广。”
袁相柳不想苏潇为着他的事到处求人,将暖手炉放到手心上面捧着,道,“前些日子夫子提过他一位同窗,在临江府居住,也是举人功名,两人当时读书关系不错,这两年也有一些联系。”
“若夫子书信去一封,想来也有几分把握,只是来回路途远些,需要一些时间,不如等等夫子这边,若实在行不通,等到秋闱我下场一试……”
“秋闱还有多远呢,半年都还要多。”苏潇可等不及。
她打定主意要把袁相柳送去心仪的书院,这样等到今年秋闱下场,就更多把握,若是能一举中榜,是大大增强信心。
想了想,苏潇居中道,“这样吧,我找苏兰心和冯老板问问,若是不行也就不强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