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婶转头看她,眼中的嗔怪被惊艳取代。
她上下打量鹿衔枝几眼,浑浊的眼珠颇具精明。啧啧两声,道:“姑娘生得可真好,不知家中是否相看人家?我家那杀猪的,不,屠夫……”
鹿衔枝:“……”
她讪讪一笑,轻轻抬手以袖拂面。端的是十二分的淑静娇羞。
“婶儿说笑,我年前已嫁予郎君。”
闻言,大婶有些失望,但还是庆贺居多。她热络地说:“新妇好啊!喜庆!趁年轻赶快些添个大胖小子!”
鹿衔枝冷不丁想起封楼聿生气时凛冽的狭长凤眸,如身处苦寒冰川,她不自觉打个寒颤。
估计他现在恨死她了。她日后跟他解释清楚不被厌恶就万事大吉了。
鹿衔枝心里尴尬,扯扯嘴角笑笑。她抬手指了指前方灯火通明处,示意大婶回答她的问题。
大婶一拍脑袋,略带歉意,“你瞧我这记性。”
遂解释道:“青玉公子将在今夜出楼,听说各大贵族的少爷小姐们都要去,还会燃上一夜烟火呢!”
“咱们这些平民百姓进不去里阁,只能远远地看上一眼。不过有机会目睹那盛况,也足够了。”
“更重要的是,大家都想知道那青玉公子到底花落谁家。”
听罢,鹿衔枝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怪异。
用“花落谁家”来形容人,着实别扭。
“这个青玉公子是何许人也?”她问。
“姑娘是从外地来的吧。”
鹿衔枝点点头。
“出楼说白了就是卖换赎身契给名门世家,这青玉公子……”
听完大婶的叙述,鹿衔枝这才搞清楚是个什么状况。
北都昙华有最为富丽堂皇的花楼——盛锦楼,楼中有名动修界六域的花魁——青玉公子。
世人称其为流光夜雪,可见其容颜之隽美,体肤之秀色。
可偏这美人不是女子,不是魅妖,甚至不是一个风华正茂的郎君。他只是一个未满十五岁的少年。
青玉虽有“公子”美称,却来历不明,背后无氏族支撑。这样的美少年在贵族修士眼中无疑是诱人肆意亵玩的娈童炉鼎。
卑贱,但上位者愿意将其高高捧起。获得他就好比手握稀世珍宝,重点不是宝物,而是满足虚名和内心的优越感。
青玉就是这样一件绝世花瓶。他们爱他无瑕的皮囊,却不肯施舍丝毫在意。
世人对此心照不宣,却无人敢明目张胆地将事实戳破。只因青玉风华绝代,名动天下,是各大望族继承人青睐抢夺的对象。
鹿衔枝唏嘘不已,在心里啐了一口唾沫,暗骂一声变态。
心头虽有不平,她却不打算淌这趟浑水。
境中的纸片人罢了,现在于她而言更重要的事情是找到封楼聿。
“姑娘,你不去看看吗?”
走到人群疏散处,见鹿衔枝只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大婶急忙问。
鹿衔枝朝大婶遥遥挥手,眉眼弯弯,笑得明媚。“不了,我对小孩儿不感兴趣。”
不远处无人留意的阁楼一角。
白生生的少年总单手撑着侧颌,百无聊赖地倚坐在廊边往外望,日夜如此。
他一双幽美昳丽的眼眸波澜不惊,灰沉空然如暗鬼河死水。看起来慵懒无神,而又冷寂厌世。
“公子,雷府大小姐……”
“她是谁?”青玉低眸,视线跟随指尖落在鹿衔枝身上,情绪淡淡地问。
他许久不曾开口说话,清润的嗓音中带了些生疏的低哑。
小侍不可置信地抬眸。
少年依旧披散着半长的垂肩乌发。晚风伴雪,他额间偏长的碎发随之摇曳,轻微凌乱,隐匿了精致眉睫。
侧头看过来时,耳际独具蛊疆韵味的三色穗耳饰半露,绚丽夺目。
与往日并无不同。
可侍奉青玉许久,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少年说话。
小侍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看到鹿衔枝渐行渐远的背影。
她一袭浅绿仙纱裙在夜风中层叠浮动,自发髻倾泻而出的一带青缎荡荡,妙如盛冬之中唯一的生机。
“这……奴也不知道哪家小姐喜穿绿衣。”
“公子可是……中意这位姑娘?”小侍瞄了眼沉寂残冷的少年,试探着问道。
他当然只是随口一提。
青玉“中意”的人必须得是名门望族的继承人。无论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