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条天山无法安静,上有白马醉和剑之初目睹这天地之间的剑气纵横、风起云涌,下有剑谪仙与魔人的旷世一战、有河图重现、有李愈之开诛仙城助掌。
今夜的洛阳城也无法安静。
自现身于条天山后面深渊中的剑谪仙出第一剑时,洛阳城如有感应般跟着雷鸣电闪起来,不一会儿就是一片倾盆大雨。
大雨打落了许多春花,熄灭了许多灯火,让入夜之后依然热闹非凡的洛阳城少了人声。大街上的行人、看客、摊贩,回的回家,避的避雨,在半柱香的时间里消失的一干二净。
酒楼、茶馆、赌坊、妓院倒是都如往常一般热闹,只有那带着些许文艺、需要一定雅兴之人才会去瓦肆勾栏显得有些落寞。
在洛阳城最繁华的地方,有一条长河自蓝田来、向黄河去,从城正中穿过,将洛阳城一分为二。
河名为“洛”,又称雒水。为天下几大极富传奇色彩的名河之一。
此时正是春风时节,河岸两边柳暗花明,彩灯满布,更逢十年一度的禹门之会,让天下各方人士争相汇集于此。只是这一场忽如其来的大雨凌乱了岸上的尘埃,扫了那些游人看客的兴,让河岸上不曾留下一条人影。
夜色渐深,大雨渐小。洛阳城由一片冷风冷雨变成了绵绵细雨。
细雨之中的洛河,映衬着两岸的灯火,如一条两侧繁星点点、中间波光粼粼的天河,无声的淌向东北方向。
一位年过知天命的更夫,披着蓑衣从大街缓缓走过,手中提着面铜锣一慢两快的敲着,口头喊道:“平安无事——”
每一个听到更声的人都知道,此时已是子时三更时分。
只是在更声过后,洛阳城并没有彻底安静下来。而是有一阵琵琶声划破细雨绵绵,飘满夜空。
那琵琶之声,奏的不是《霸王卸甲》,也不是《十年埋伏》,而是一曲幽怨婉转的无名之调。
两岸的楼房中,有不少人尚未睡去,亦或是方才睡去便被这阵琵琶声惊醒。
琵琶声除却凄凉的如哭如诉之外,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不同的是琵琶调下有女子在唱。
女子的声音胜似出谷黄莺,动听至极。可唱词却让听到的人睡意全无,各自心惊。
侧耳一听,唱的竟是一阙词:
春花秋月何时了?
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
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
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
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这阙词名为《虞美人》,其知名程度称得上妇孺皆知,几近无人不晓;但百多年来,这首诗无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明目张胆的肆意高歌。
只因这阙惊世名词包藏有“人还在,其心不死”的复辟变天之心。写下这阙词的人,就是因为这阙词而被赐毒酒毒死,后人商女唱及这阙词亦多有株连。
在世人的心目中,这是一阙不能让人听见,只能关起门来独自吟诵的禁词。
谁人敢在这洛阳城中吟唱这阙词?
不料,一阙方毕,一阙再起,那胜似黄莺般动听的女子声音竟又唱道: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
罗衾不耐五更寒。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阑,无限江山。
别时容易见时难。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这也是一阙词,与刚才那阙《虞美人》一样,也是出自那位被赐毒酒的词帝之手。
词名《浪淘沙》。
听到的人再也忍不住,纷纷推窗探看。
临近洛水的人可以看见洛水之上有一艘不大不小的楼船,顺着波光粼粼的河水缓缓出现在视线当中。
船的当头,立着一个顶着斗笠的人。
斗笠四周有青纱垂下,看过去的人根本看不清那人的脸庞。连那人是什么年纪、是老还是少都看不出来。
只能看见那人身着一身和斗笠一色的青衣,一动不动的立在绵绵细雨中,犹如一尊木偶。
也不知是为什么,一股难以言喻的落魄感从每一双看到那青衣人的眼睛中油然而生。
那青衣人身上仿佛结了一层霜,让每一个看到的人都觉得冰凉。又仿佛是历经了无数世态炎凉与沧桑,让每一个看到的人都有些感同身受。
青衣人背后的船舱亮着烛火。
舱前的惟幔,微微被冷风吹的飘起,两边的画窗各自向外撑开。有雨滴正从窗上滴落。
琵琶声,以及女子哀转的吟唱声,便是由那船舱中飘出。
女子依然在唱的那阙《浪淘沙》:
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
秋风庭院藓侵阶。
一任珠帘闲不卷,终日谁来?
金剑已沉埋,壮气蒿莱。
晚凉天净月华开。
想得玉楼瑶殿影,空负雄才!
听见吟唱声的人中,有不少的江湖人士,看着带着斗笠立在船头的青衣人,心头各自暗暗惊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