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觉到了黎府前,昭卿的视线本扫着那匾额上的两个大字,随后就被一人突然开口的声音拽了下去。
“哎呀呀!想必这位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国色天香明眸皓齿冰肌玉骨的姑娘就是这黎府未来的少夫人了吧?”老丁一口气顺溜下来,一点没卡顿,差点没给他憋死,“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啊?”
昭卿再听,才见大门外站满了女眷,两边排开,齐齐作揖道,“恭迎少夫人!”
她挑飞一根眉毛,僵着脖子咔咔拧头看向江楚。但江楚此刻比她更呆,眼抬眉毛,眉抬天庭,一个送一个都快送上了天。
他怔怔望着老丁那开颜的倒“八”眉,怔怔问道:“老丁这?”
“啊,老爷让准备的,说是少夫人初到府上,一定要好好欢迎!”
江楚跃下马,两步跨到老丁面前,拽着他侧过身道:“少什么夫人,没过门呢!”
“嗨呀,早晚的事早晚的事儿!”老丁掰开他脑袋,看着昭卿道:“少夫人一路风尘仆仆,当真是辛苦了!”说完走近她,抬起胳膊示意托她下马。
昭卿扯着嘴角一笑,从另一边跃下了马,“我自己可以,自己可以……”
老丁一顿,立马笑道:“呃哈哈哈,那……请少夫人入府!”
昭卿被这阵仗弄得一时找不着北,两只手有些无处安放,端了又放放了又端,拇指的关节在拳攥的四指间咔咔响,沉了口气,索性背在身后,硬着头皮向门里迈进去了。三步走出去,不忘回头指着马侧的行囊道:“诶那给黎伯伯带的酒——”
“少夫人您放心进去,这些老丁我来就好!”老丁仰着脖子把她目送进大门,这才扭头注意到叉着胳膊沉着脸的江楚,“呦少爷!您也里面请!”
江楚跟在一堆人屁股后面,在这府里转了又转。他爹亲自带头,早在府里迎着,现在怕是除了在后厨准备饭菜的庖子,都簇在昭卿身边了。一直到了间空院子,众人才被他爹遣散了去。
他背着手看着他爹满面鲜花怒放的样子,看上去比他自己娶了老婆还高兴。
不过想到这,江楚倒是突然记起,他知道自己生来没娘,连后娘都没有,就像是这偌大的黎府不曾有过一个女主人。
他蹭蹭鼻尖,把视线挪到了昭卿脸上,立马就得出个结论——她快笑不动了。
黎长洪最后笑谈几句,扭身向江楚走来,拍了拍他肩膀,悄摸在底下竖起个拇指。江楚扭着头把他爹的背影送走,回过来看着昭卿。她那一直绷僵着的脸瞬间耷拉了下来,整个身子跟提线木偶断了线一样,全部松垮。
江楚走近了她,“我爹他,可能就是——”他话没说完,昭卿垂着脑袋,身子前倾,额头靠在了他肩膀上,只轻声道了一个字,“累……”
她从迈进这个院子,就绷到了现在,她身子累,但她心更累。自打她爹去后,她对“家”这一个字,就再也没有任何体会。晃啊,晃得她难受,像是心被人捏着,又突然放了。
黎长洪的为昭卿准备的一顿午饭,可算得上是盛宴。江楚真怀疑他爹是不是把今年过年的菜肴给克扣了下来给昭卿准备着。离谱的不是这个,是整个过程他爹压根没管过他,他筷子底下的菜全被他爹夹进了昭卿的碗,好像昭卿才是他亲女儿。
也行吧,毕竟是儿媳妇,以后也算是女儿了。
昭卿这辈子都没一顿吃那么多过,被黎长洪和颜悦色的一个劲劝食,吃到最后她连路都走不动,就想靠着座椅这么睡过去了。
江楚以为一切都会这么和谐过去,但他万没想到,他那爷爷见了昭卿一眼,嘴是一点门不把,直言这女娃不能要,杀气太重。
他爷也是从沙场上退下来的,对这东西格外敏感。黎长洪反倒是不理解了,家族世代都是边关将领,还怕这杀气不成。可这老爷子说什么也不肯同意,正好还有肺痨,这一激动,险些过去。
但昭卿真的沉了心,因为这老爷子说的对。尽管她已经和江楚交代了,但她身上的杀气却是不争的事实,这世上的人对她来说只有两种,能杀的或是不能杀的,而不能杀的寥寥无几,众生皆如草芥。
这下黎长洪犯了难,一边是儿媳,一边是他爹,偏袒哪边都说不过去。只能给昭卿安排好了屋子,想着办法别让老爷子撞见她。
昭卿顾事,白天不在府上多待,绝不碍老人家的眼。所以江楚白日也被他爹一脚轰出了家门,让他照顾好这府上未来的少夫人。
……
城里有家薛记酒馆,城内大小宅邸府邸,逢年过节的酒大半都是订的他家。有了名声,这酒价渐渐也高了不少。
馆内的生意也不差,座子基本都是满的。小齐是这酒馆的常客,可钱不多,一次只要一两酒。可今儿他运气不好,这酒钱又涨了些,他照往日带一两的钱,这次已经不够了。
这要说是没喝酒发现钱不够就算了,偏偏他酒已经下了肚,要是再滚几圈,说不定就该找茅厕了。
这酒馆的薛老板因为酒发了家,按理讲不缺这二两酒的钱,可有的人越有钱就越抠门,一两酒钱也不给你赊,必须要与你计较计较。
小齐都做好了被扣在酒馆做活的准备,却不曾想有人在他身边,帮他代付了一两酒钱。他偏头看去,是个银白发少年,对着自己暖暖一笑,还真像是开了春化冰的太阳,照他心窝子里去了。
“公子!”小齐喊住了江楚,“您家住哪叫什么啊?我回家讨了钱还您啊!”却见他只是笑笑,转身摆手,轻飘飘的声儿钻进了他的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