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踏上玄关。
邵易淮环视了一圈陈教授的客厅。
好像因为她来?过?, 这里?的空气都变得不同了。
弥漫着细微的碎痕,一个?一个碎片尖角狠狠扎在他心里。
呼吸不畅。
他想起来?了,初次在这里见到她的那天正巧是立冬,那时?, 她望着他愣愣地出神, 他只是礼貌地对她微微颔首算作打招呼。
而现在, 时?隔几年, 开春了,却徒留他在她短暂存留过?的空间?内,呼吸她留下的空气。
一呼一吸, 空气入肺, 刺痛心脏。
小孩子的情?爱来?得猛烈短暂, 仇恨恐怕却长久难消。
她做人一向那么留余地,对他却是下了狠手了。
不动声色地撇清,还口?口?声声说会记得他的好。这时?候邵易淮才觉得之前自己傻,竟会以为她与?苏静文正常来?往、如常收了他的好处是件好事。
小孩子么, 应该是喜怒形于色的, 若是痛快地怨他恨他,那才说明她心里?还未放下,若无其事地说他好, 反而是说明她真的不想要他了。
也对。
她本身就对梁家豪有好感,朝夕相处注意力转移,恐怕早已将邵易淮这三个?字抛在了脑后。
“哦对了小邵, 刚刚桐桐顺便帮你把书还给?我了。”陈教授在书桌旁拿起那本《吕碧城集翻了翻, “……诶, 里?面还有你的书签。”
邵易淮原地静了片刻,才走近, 把书连同书签一起接过?。
扔垃圾桶实在有损风度,楚桐最后还是把这枚书签捡回来?夹在了书里?。
就当做不知道?,就当做这枚书签只是平平无奇之物,她从未特殊珍藏过?它?一样,原原本本地还回去。
他低眸用?指腹摩挲着那枚书签,半晌,“……这本书,我借回去再读一遍。”
陈喜珍教授这才觉出他好像有点奇怪,仔细看一番他神色,凑近了问,“你怎么了?好像有心事?”
“跟小女朋友吵架了?”
邵易淮抬眸看她,淡淡笑?一声,“……您从哪儿听说的?什么小女朋友。”
“你不知道?吧,我消息来?源可广了呢,”陈喜珍半开玩笑?,“桐桐的男朋友都让我三言两语打听出来?了,你的消息更是不在话下。”
邵易淮呼吸停了,心跳也停了,“……她交男朋友了?”
“是呀,好像是个?港岛的小伙子,叫什么家豪。桐桐这小姑娘真是乖得很,本科时?候好好念书考上了港大的研,正事儿忙完了直接就谈恋爱,真是好孩子,一点儿不让人操心。”
“不像你,这么大岁数了还跟小女朋友闹矛盾,你让着点儿人家呀,什么事儿那么大不了,值当吵架?”
梁家豪。
呼吸猛地回来?,像是夹杂了生锈的铁屑,一颗一颗嵌入他心脏,心脏每跳一下都在渗血。
邵易淮抬手拧松了领带,缓了一口?气,道?,“教授,我还有点事,得先走了。”
陈喜珍惊讶,“……你连杯茶都没喝呀?外面还下着雨呢。”
他已经迈步往玄关走。
陈喜珍只当他有工作?,“也是也是,正事儿重要,你快去吧,路上让司机开慢一点啊。”
他想把去年这时?候的自己弄死。
嫉恨和妒念疯狂滋生,让他要呕血。
最好把血淋淋的心脏呕出来?,让他自己亲眼看看,这颗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他妈的琢磨出这个?主意来?的。
庄婉说他自以为是。
一点儿没说错。
他自以为是到该死的地步。
他竟还盘算着,若以后她跟家豪在一起了,要叫自己一声表叔。
若现在,她真的以梁家豪女友的身份,站在他面前叫他一声表叔,他怕不是会眼前发黑一头栽下去。
宗良志擎伞站在车边,正想着找个?僻静的地方抽根烟,却见自家先生从单元门?下面出来?了。
手里?的伞没打开,冒着雨。
他赶忙小跑过?去,踮着脚把伞举到先生头顶,“先生,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邵易淮没说话。
坐到车里?,宗良志启动车子,问,“先生,去哪儿?”
邵易淮还是没吭声。
宗良志就不再问了,打算回曼合。
自四月中旬在老爷子书房吵过?一架之后,先生与?老爷子最近是在冷战,大半个?月没踏入过?老宅了。
即便先生不说,宗良志大概也能猜到,大约是为着联姻的事。
所以,最近先生才那么忙,像是在为与?邵家决裂做准备。也怪不得他出院第一天就要去上班,大概是那时?候就已经做了决定,忙着提前做筹备了。
迈巴赫驶到主路上,后座邵易淮才出了声,“去西门?。”
“好的。”
宗良志已见怪不怪。
西门?是他的止痛剂。是他的速效救心丸。
迈巴赫在西门?临停处停稳。
后座车窗降下,邵易淮点了根儿烟。
宗良志通过?倒车镜觑他的脸色。以往他都是怔怔望着窗外出神,今儿不同,他眼睫半垂,似是在思考什么。
半根烟抽完,他手机响了。
低眸看一眼,邵易淮点了接通放耳边,默默听对面讲话,过?几秒,漫不经心自鼻腔哼笑?了声,“……您客气了。”
客套的话语,语调却分明带着淡漠。
他抬腕看表,“嗯。”
挂了电话,他跟宗叔说了个?地址。
又是会所。
宗良志心里?叹气,今晚估计又要喝醉。
六月初,论文定稿并发表。
楚桐正巧跟前室友陶歌分在一组。自搬到研究生宿舍楼和陆知韵同住,她和陶歌也好久没私下见过?面了。
商量发表次序时?,陶歌悄悄拉着她,压低了声音说,“你还记得丁雪吗?”
“……记得,怎么了?”
“听说她在美?国惹事,被人打了。”
她那个?性格,在哪里?惹事都不奇怪。
楚桐没往心里?去。
陶歌看她这事不关己的神色,又补了句,“那四个?男生也被人打了。”
楚桐扭头看她一眼,“……什么时?候的事?”
陶歌想了想,“第一次应该是两年多之前,就他们刚被家里?人送到美?国的时?候。”
“第一次?这是什么意思?这之后还有?”
“是呀,我也是最近才听说的,据说啊,那一帮人到了美?国之后还抱团儿呢,还想横行霸道?,结果他们不管去哪儿玩,都被打,所以那一帮人这一阵都不敢出来?了。”
是邵易淮?
他原来?这么睚眦必报吗。
楚桐不由地回想起之前与?苏静文见面时?,她只言片语中透露出来?的邵先生的为人,看起来?温和,实际上非常有手腕,且心狠。
也难怪,事业做那么大,没有点手腕是不可能的。
以往,他在她面前展现的只有温柔体贴,他对她,只是高位者的包容和宽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