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至是低了头,顺了米千户的意。
杜云凉却彻底懵了。
不是因为她觉得李至不该这么窝囊。
而是她清楚听到那个千户叫他“李至”,这个名字响亮得像二月里一声惊雷,隐忍一整个寒冬过后,还是猝不及防地出现了。
这就是那个她素未谋面,却和她有了娃娃亲的李家大少爷?!
她望向曾居道,曾居道心思也很细,即刻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甚至瞬间就懂得了她的疑问。
“云娘……他,他就是李至”曾居道解释了一句。
杜云凉点头,笑道:“是了,百户李至大人,年少有为,谁人不知”
听到这话,曾居道了然于心,是啊,李至只与过去的杜云凉有关系,可与现在的云娘没有关系。之前还是他糊涂了,还好杜云凉比他要拎得清。
他看了一眼杜云凉沉稳的面孔,竟感到一丝安心,可这姑娘比他还要小啊!
曾居道觉得也许他应该了解一下她的种种经历。
只是出于好奇,不是出于猎奇。
“也许是我孤陋寡闻罢”曾居道对杜云凉道:“像你这样的姑娘,我真是只见过你这么一个”
“三爷觉得我是怎么样的?”
曾居道想了想,突发奇想地道:“嗯……应该是: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这样的人”
够果断,够凛冽,也够清醒,这样的姑娘不多。
可怎么不是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呢?
杜云凉没想到收到这么一句评价,她微微一笑:“三爷您有所不知了,这其中还有缘故”
这引起了曾居道极大的好奇,于是他饶有兴趣:“此话怎讲?”
杜云凉道:“不知道您有没有读过宋之问的诗,此人从长安贬谪到在极南之地的大庾岭,写下‘度岭方辞国,停轺一望家。魂随南翥鸟,泪尽北枝花’这几句诗。这从北到南的苦楚,三爷便可窥知一二”
这几句诗曾居道当然听过,可是听到的时候却没能完全理解诗中所写,因为贬谪诗来来回回写的不过就是那些意思,思乡念旧,壮志未酬,自伤自怜,这样的诗,他也能随手诌几首。
他点点头:“这首诗我也知道的”
“唉,我还是不该和三爷说这些,您不会明白的。有些事若非亲身经历,怎会知道个中滋味?”杜云凉忽然摇头道。
不是她故作神秘,而是实在无从解释。从北到南的路那么长,每多走一步,就离家更远一步,目之所及,全是陌生得让人惶恐的未来,可那未来并不属于她。
如果想要在那里好好地活下去,就要渐渐忘记那些过去的事,渐渐忘记过去的自己,如果你不肯“昨日之日不可留”,那就会失魂落魄至死的。
她只好补充一句:“换句话来说,我就是个起死回生的鬼,鬼要想重生成人,就要喝孟婆汤,和过去一切全都了断。这就是其中的缘故了”
她都没想到自己还有靠自己活着回到京城的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