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已经升起来了，李至交班之后，头昏脑胀，他一摇三晃地和几个兄弟道别，嘴上说着要回家。

柳二知道大哥肯定不会回家，其实大家都知道

柳二比李至小不了几天，但行事稳重成熟，是个可以交付大事的人，也是李至最信任的人。他们几个兄弟大都是京城本地人，只有柳二和庞五不是京城人，不过柳二已经成家，常把庞五带到自己家里过节。

庞五是有家不能回，李至是有家也不想回。

“大哥，今晚早点回家吧”柳二拍了拍李至的肩膀，声音轻缓。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李至一边悠悠地吟着，一边出门去。

身后几道关切的眼神一直跟着他。

他需要的不是家，而是一个大醉一场的地方。

李至出门的时候，杜云凉正拎着一个篮子和小二道别。

“多谢你的糖果！”她扬了扬手里的篮子，恣意一笑。

“多谢你的故事！”小二意犹未尽地笑道:“虽然你的故事讲得苦了些，可还是要常来给我讲故事啊，我请你吃糖和果子”

“哈哈哈，好啊，为了你的糖和果子，我也要常来”杜云凉挥挥手，边走边吟道:“今夜是十五，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啊……”

李至听到这句话，身形忽然一滞。

是她！她怎么还没走？

杜云凉也已经瞧见李至一个人走在前面，走着走着就停下了。她刚才还对小二摆出一肚子故事的沧桑架子，忽然就如锯嘴葫芦一般说不出话。看来这年龄大几岁真是压死人。

李至脑子有点发热，他脑子发热的时候就会干一些不怎么理智的事情。

今天晚上天上有月亮，但地上却没有人与他相伴。

他一向是不怕寂寞的，可是今夜不知为何，却忽然有些寂寞。

杜云凉倒是比他坦荡，大喇喇地走上前打招呼:“这不是李……百户大人吗？回家去啊”

“嗯……”李至瞬时变得冷峻下来，但太阳穴还在砰砰跳动。

他感觉耳朵有点发烫。

这可真是破天荒头一遭的事情，李至心中暗道，要是让孟三丁四他们知道自己也有这么把持不住的一面，那自己这大哥的名声还守得住吗？

“哦，今晚是该早些回去，家里人该等着百户大人吧！”杜云凉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她真觉得李至这个人还挺有意思，目不斜视，正襟危坐，随时一副隔岸观火的样子，但骨子里却不是什么老实人，有什么事他都能不动声色地包圆过去。

只有与曾居道在一起，她才看出李至的一点放浪不羁，但他不会让自己完全失脱控制。

若能和他交个不远不近的朋友，也是件有趣的事情，而且跟他拉近关系，定能套出不少官家消息，虽然他看上去不像是会走风漏气的人。

李至微微一怔，摇头道:“我不是回家去”

“那你要上哪？哦，莫不是在外面酒楼里包了桌子？也是，这时节家里图轻省方便，都好在大酒楼里设宴摆酒，想来府上也是如此吧”杜云凉又猜测。

跟李至沟通还真有点困难。

李至沉吟片刻，不着痕迹地掉开了话题:“你呢，你不回家……回曾府吗？”

他忽然想起杜云凉已经没有家了，硬生生截下后半句话。

可是他转得有点太生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