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开外,来到了张家卯村一个叫做前壕的地方。这里居住着大舅一家,当时家里孩子较多,生活非常困难。大路从门前左侧路过,家里的三四个表弟表妹顾不住严寒和冰雪,一个个上身穿着破旧的烂棉袄,却都光着屁股,赤裸着光脚丫子跑出来站在门涧畔观望。当天没有进入他家的议程,也没有在此歇脚,直接往前走,径直来到二舅家。
二舅家毕竟是大队干部,家境要好很多,孩子们着装都很整齐,那时候六舅还没有结婚,和二舅在一起生活。
谢家在张家卯是大户人家,三外爷和四外爷都在世。舅舅从老大排行到老九,都是清一色的男子汉,几个小一点的也才十几岁,他们中间没有一个女孩,我的表兄表弟和表妹有十几个。
二舅家的院子很大,孩子们一般都爱聚集在他家玩耍,所以显得孩子们很多,玩起来非常热闹。在山沟里孩子们是没钱买篮球和皮球,但是山里人有自己的娱乐方法,可以打毛旦,所谓的毛旦就是将牛毛团起来用洗毡的方法粘结在一起,非常耐打也不散,只是弹性较差,在院子两只窑洞中间用木枝弯曲做成篮球环状,不过,只是半个蓝环。
打毛旦也没什么规则,你争我夺,连跑带拍,投篮计分,大冬天的总算是有个活动的场地。还真热闹。邓衡岳和三弟也加入了他们的毛旦队,气喘吁吁的在为自己争取到抓球的机会。
白天陪着母亲转亲戚,按照辈分首先来到三外爷家。对于我们的到来三外爷显得非常高兴,紧紧的抓住邓衡岳的手,将我们迎接进门。赶紧让我们上去坐到炕上。
三外爷一辈子没有结过婚,六十多岁了,还是个单身汉,三舅过继给了他,他们爷俩在一个院子里居住,但没有在一个锅里吃饭。
小窑洞里收拾的蛮干净,炕上铺着棉毛毡,被子褥子都很齐全,看样子小日子过得还不错。三外爷留着满清时的小辫子,头顶好久没剃,额前头发茬子长出了一寸多长,一根独辫子甩在脑后。下巴颌留着一撮山羊胡子,眼睛上面压着一副圆圆的完全透明的石头眼镜,显得有点古朴干练,精神抖擞。也许是早已有所准备,不一会儿三外爷就给我们端上来了臊子面,外加两个小菜,这已经是当时山里面最好的招待了。给邓衡岳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邓衡岳参加工作之后每次探亲回家都要去看望三外爷。
下午我们来到了大舅家,大舅家里的孩子比较多,一个大土炕上铺着三四张黑色的纱羊毛毡,在山里的土炕一般都比较高,小孩子们上下炕不方便,没有依托,所以一般都会抓住毛毡的边缘趴着上炕,毛毡一般都比较厚实,加上土炕与纱毛毡之间有一定的阻力,孩子们拉毡的时候毛毡也不会移动,久而久之,毛毡靠炕沿部位被孩子们上下炕拉出了两个大洞。土炕的外墙也被脚蹬出了两个深窝。按照习俗,我们一家人被让上土炕盘腿而坐。
土炕用羊粪烧的很烫,坐一会儿邓衡岳就感觉小屁股有点受不了,可几个小表弟妹们却习以为常。尽管大舅家生活很困难,但大舅母的茶饭却做得很好。
大舅从地里干活回来了,一个普普通通地地道道的农民,只有四十多岁,大高个。但在风吹日晒的庄稼地里和泥土打了半辈子交道,满脸已经爬满了刀刻似的皱纹,头发也已经花白,饭量特别大,据说在年轻的时候一个人一顿能吃十二个白面耙耙,力气超人,平时两个人都难以撼动的木桩他一个人用一只胳膊夹着就走。尽管大舅没有文化,但是谈起天南地北的事情来大舅却都能说个头头是道。
我们来到张家卯一直住在二舅家,他当时是大队支部书记,家境算是比较好的。吃饭时一般都要在炕上放一只四方四正的炕桌,饭菜做好之后会用一只木盘子往上端,这个木盘与现在的不锈钢托盘形状基本一样,所不同的是这个木盘是用纯木头制作的,做工讲究,细致,上面用红色油漆打底,画上精美的图案,保留到现在也许还是一件很有价值的艺术品。
转亲戚每到一家都必须要吃饭,一天下来吃四五顿饭,小胃真有点受不了,可每到一家你必须吃,不吃饭那是一种瞧不起人的表现,绝对不行的。下午表兄弟们又是集中在一起打毛旦,玩的很开心。
距离卷槽最近有一家白姓人家生活也是特别困难,有个长子名叫“海子”,十四五岁了,不知何因,他的父亲就是瞧不上他,时常不给饭吃,动不动就用皮绳沾水一顿暴打,海子有时候饿极了就跑到我们家的洋芋地里偷吃生洋芋,吃的不多,可洋芋的根茎还没长大,一挖一大片,破坏性却极大,父亲得知此事也不责怪,知道他是饿极了,才干出此事。
海子是个地地道道的放羊官,可以说他在家就很少吃饱过肚子。每天赶着一群羊在对面山里放羊。山里人没见过电视,也没有收音机,听都没听说过有什么卡拉OK。但对于革命歌曲他却一听就会,不知出于什么灵感,什么《打靶归来》、《我们走在大路上》、《毛主席来到咱农庄》、《樱桃好吃树难栽》《五星红旗迎风飘扬》等等,海子凭借着空旷的山野得天独厚的优越条件每天向天而歌,一首接一首的轮唱着,有时候邓衡岳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也跟着隔山对唱,山里的回音特别明显,在这个山里歌声一起,回音能传出三四里地。
海子失踪了,家里人到处寻找,三天以后,据山里放羊人说看见海子偷着出来在王山沟里喝水,家里人就跑到我们居住附近王山沟里喊叫回家,只见海子从悬崖峭壁的山洞里走了出来,跟着家人回家去了。回去不久还是承受不了父亲的责骂和毒打,在饥饿和情感失落的迫使之下选择了上吊自杀,命归黄泉,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结束了。按照当地的风俗习惯没有结婚的人死亡以后还不能安葬,只有抛尸野外,成为野生动物口中的一顿荒郊野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