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很大,共有十二张病床,基本都住满了。
邓衡岳在输液,身旁的一位黑黢黢的病友胳膊上也输着液体,下床蹲在地下面向着他微笑着,不解其义,只见那人脱下了裤子,就地拉屎,哗啦啦的一片黄叽叽的溺便。拉完之后便上到床上,旁边另一位病友送给他一罐牛奶,喝下之后不到五分钟,这人又下床了,又拉出了白花花的牛奶。一会儿病友又送给了他一罐咖啡,也是嘴馋,又喝下去了,过了一会,这位病友又起来了,拉出了咖啡色的溺便。没有经过肠胃的消化与发酵,倒也不是很臭。
邓衡岳的病床靠他这一侧三种颜色的便溺已经无法下脚了。后来才知道这位病友是个藏族同胞,身高马大,体型宽阔,面黑健壮,曾被黑社会组织性质的犯罪集团所看好,吸收为骨干成员之一,常常背着马刀在外闯荡江湖。这次是在看守所里因为拉痢疾无法治愈住进了劳改医院。
第三天下午,邓衡岳的眩晕和呕吐基本得到了控制,只是左耳听力大幅度减退,几乎没有了听力,一直在轰隆隆作响。可以坐起来和病友们一块聊天了。
斜对面病床上住着一位职务犯罪的嫌疑人,被捕以前是外地驻兰办事处主任,因为他腿部更换了膝盖骨,四个月前被抓之后没进过看守所,直接送进了劳改医院至今,是这里的一位老病号。双手拄着拐杖,并无大碍,整天坐在床上甩着两只脚。自我介绍叫颜可少。中等个头,身体微微有些发胖,头发有些秃顶,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炯炯有神,说起话来倒也层次分明,条理清晰。纯白色的被褥叠的方方正正,一看就是个聪明干练之人。
下午,一个年轻的病友给邓衡岳送来了两包简白沙香烟,告诉他说:“这是铁牛哥给你的,铁牛哥买了一箱子白沙烟,只要是新来的病号每人两盒”,邓衡岳有点不知所措,顺眼望了一下病房门外,只见有一个人独自在监道里往返走步,
颜可少说道:“你就收下吧,每人都有,这也是人家的一点心意。”
邓衡岳也就收下了,说了声:“谢谢哥”。
对方很客气的说道:“不用谢我,这是铁牛哥的一点心意。谢就谢人家。”此时此刻我还没见过“铁牛哥”是个啥样子。
晚上听见一声电铃响,能起来的人都站立在床边,颜可少告诉我让我也站立在床边,前两天因为病情较重,睡死了,也不知怎么回事,原来是该收号子了。
这时只见戴红袖标,穿灰色劳改服的那个人进入了房间,挨个将窗子摇晃了一遍,看看窗户有没有松动,自己在嘴里默默的清点着人数,随后又转过说道:“邓衡岳,从明天开始,你早上要按时起床,把被子叠的有棱有角,整整齐齐的。”说完之后又走向了别的病房。
邓衡岳问颜可少道:“这个人是干什么的?”
颜可少回答说:“这个人是这里的大执勤,专门管犯人的。劳改医院就是正规监狱,管理模式就是监狱化的管理模式,和看守所管理有所不同。监狱属于监狱局管,看守所属于公安局管,主管单位也不同。”后来才知道,这个大执勤原来是省检察院里的一名科级干部,在调查一桩巨额贪污受贿案子时,据嫌疑人说送给他二百万元现金,他拒不承认,也无实据,一审判了无期徒刑,上诉后改判十五年徒刑,二审终审制投放到监狱服刑后减刑特别快,实际上服刑期限没有超过十年,快要刑满释放了。
起床铃响了,邓衡岳按时起来,把被子按照人家的要求叠了起来,床铺收拾整齐了,拿着自己的饭盆跟着颜可少出去打饭,排好队。大执勤从楼下提着一个保温桶和一个塑料桶上来了,还是起了一首“学习雷锋好榜样”,大家随唱完毕之后,大执勤给邓衡岳打了一勺豆浆,邓衡岳刚要伸过手去拿馒头,颜可少说道:“这里的病人很多,都不知道得的是啥病,手上难免沾有细菌,你用筷子扎上一个馒头回来。”此话有理。遂拿筷子扎在了馒头之上,回到病房吃早餐。
一个女护士来了,还是给邓衡岳吊上了液体,然后给病房里的每个人发给一支体温表。
在和颜可少的聊天过程中,颜可少问道:“听你的口音好像你是庆阳人?”
邓衡岳说道:“我是庆阳元县人。”
颜可少告诉说道,“这里有你一个老乡,也是职务犯罪,等一会儿我给你介绍一下。”
邓衡岳说道:“谢谢你,我来到这里啥规矩都不懂,也就是需要有一个朋友给我指导一下。”
颜可少操着一口浓浓的甘南口音说道:“欧没啥,慢慢的你就明白了,我看你姑娘都把每天的午餐给你订好了,看起来姑娘还是挺孝顺。你等一下,我给你找老乡去。”
不大一会,一个个头不高,四十岁开外,脸色有点发黄,留着寸头,走起路来有点慢慢吞吞的样子,看起来身心有点疲惫的人来到了邓衡岳的床前,相互做了自我介绍,他叫江宏颜,的的确确是邓衡岳的邻县镇原县老乡。每个人说起自己的案情都有一肚子的苦水倒不出来。
从派出所里直接送来了一个有病的嫌疑犯,六十岁左右,身体稍胖,满脸看起来好像有点浮肿,两只眼睛黄兮兮的。晚上大家也没做过多的交谈。
第二天早晨,马队长和大执勤带着去检查身体,不知怎么的过了一会儿,身强力壮的马队长扛着他回到了病房,斜着身子将此人恨恨地摔倒了病床上,一对手铐连着他们两个人的各一只手,只听到马队长嘴里说道:“你还想跑,你往哪里跑,不看在你有病的份上我把你关在禁闭室里。”,大概意思偏过来了,原来这个犯罪嫌疑人在检查病时企图准备逃跑未遂。
警察走了以后不久,这个嫌疑人便坐了起来说道;“这个医院我来过的次数多了,把这算个啥。我什么也不怕。能把我怎么的。”
身旁一个病人问道:“你是组哈啥的。”
嫌疑人回答说:“我是贩哈大烟的。也不多,就十几克,我是惯犯,判个五六年就出去了。没事,出去还得干,要不然我出去吃啥呢”看起来话说的很轻松。不过他也反映出了一个实际问题。接着他又说道:“其实我没有什么大病,就是血压高一点,装病的事情我会做的很。劳改医院我是常客,想来随时都可以来。”看来是个难缠的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