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
窗外也星星点点地飘起雪来。
身后的玄都侧躺在厚软的棉被上,手上一把圆润的灵丹,一颗颗丢进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嚼着。
“阿瑶。”灵丹约莫拇指大小一颗,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嘴里塞了东西,她说出口的话就有些含糊,“其实你跟离泽大人有些像。”
奚瑶提笔画符的手不曾有丝毫停顿,嘴里却云淡风轻地轻应了一声,“何出此言?”
“你不觉得吗?”玄都不满地撇撇嘴,感受到透窗而入的寒气,整个人就往柔软的被子里缩了缩,只偏着头想用自己笨拙的语言去解释心中的感觉。
“你们都一样,只对自己心中所系之人上心,别的人或事,与自己无关的,就不问也不伸手……”
玄都眼尾沁出一滴泪。
她越说便越感觉心中塞了一团怨气凝成的棉花,越是想将棉花扯开,那团棉花就堵得越紧,范围也就越大。
“他要死了,你们为什么不帮他?”
眼尾那一滴泪滑落,冰冰凉凉一线水痕没入软枕,玄都愣愣地紧盯着帐顶,突然就沉默下来。
奚瑶停笔,微垂着眼眸将桌上画好的符咒一张张叠好,收进储物戒后,才转过头来看她。
“你是不是想说,魔神席樊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死了?”感受到奚瑶的目光,不待她开口,玄都已经喃喃自语起来,“可那只是躯壳,神魂犹在,就算不得死亡。”
奚瑶轻叹,“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帮他?”玄都激动地坐起身,眼眸被泪水沁得通红。
“我都告诉你了,席樊想从离泽大人那里寻求万年鬼怖木自毁神魂,那你为什么还不愿意帮他?”
“你去找离泽大人,让他不要把那什么木头给姓席的,不就好了吗?”
玄都急躁地薅了薅自己的头发,语气莫名就有些尖锐。
“反正你们想要知道的信息也已经探听到了,我不信离泽大人没办法悄无声息带着我们离开。”
“玄都。”奚瑶收敛神色,认真地看着眼前惶惑不安的小女孩。
“先不说我有没有立场插手魔神席樊的事情。”
她一字一句缓缓开口,“不管什么原因,单从他一个人在这里守了千万年,这份孤寂,就已经是你我完全无法想象的。”
“没办法感同身受的事情,无论是谁,都不能,也不可以,站在一个自诩为正确的位置去指点别人的决定。”
不能干涉吗?
难道真的要她亲眼看着那人烟消云散?
玄都怔怔地看着奚瑶,默然闭眼,“对不起,是我太激动了。”
“阿瑶,你别生气。”
道歉的话语出口,想象中轻而易举,便能听到的原谅话语却没能如愿响起。
玄都本能地睁开眼,就瞥见神色淡然的奚瑶。
小姑娘历来是温和,只是短短一路,和从离泽大人口中偶尔谈起她的话语,玄都便大概猜测出这姑娘的脾性。
可此时的她,眉眼之间便似东海最清寒的一汪碧水,澄澈地看过来,泛着袅袅娜娜的凉意,直迫人心。
玄都下意识往后挪了挪,感觉心中的隐秘在这目光之中,无所遁形。
“玄都。”奚瑶突然笑了笑,神色柔和,“你是席樊的女儿?”
玄都沉默了半晌,闭着眼睛捂住心口,默默应了一声。
“是。”
“我是他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