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半敞着,是晚饭前,嘴硬心软的姐姐为了生病、不能吹空调的弟弟打开的。
夏夜雨后明净的月光和温热的晚风丝丝缕缕地倾泻进来,头顶上的水晶吊灯明灭闪烁的光斑投射在大理石瓷白的地砖上,穿一身纯白睡衣的余茵单手撑在椅背上,用闲散的语气和不那么认真的表情,诉说对于和爱人白头到老的憧憬。
——是不用在意的,她在敷衍你,她想尽快结束话题,回到自己的房间,从这持续了一整晚的莫名的气氛里抽离出去。
路饶试图说服自己。
但很难。
未经思考、脱口而出的话,往往才最能反映一个人内心深处、潜意识里的想法。
所以余茵是真的在期待吗?和某个人相爱、孕育生命、相伴一生,直至死亡?
是谁?谁让她产生这个想法的?
送她回来的那个男人?还是其他人?
谁要抢走她的姐姐。
所以即使是家人,也会离开彼此是吗?是了,他怎么忘了,妈妈也离开了他。
“路饶?”
余茵轻轻喊了一声,路饶似乎因为她的话又陷进了某种思考里,呆愣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路饶抬起眼,微微偏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留下一片阴影,他笑着反问:“怎么了?姐姐。”
“早点睡吧。”
“好。”
余茵转身走向楼梯,顺手把垂落胸前的长发一股脑拢到脑后。她在幼时学过近八年的芭蕾,即便没能坚持下去,也足够让她拥有了挺拔的体态和修长的颈部线条。琉璃灯落在她肩膀平滑细腻的折角上,像是日光下粼粼闪耀的一池水。
路饶紧随其后上楼,在分开时说:“晚安。”
体弱的人在次日也未能退烧,路饶推掉了新同学的篮球邀约,和余茵在家里度过了无比平常的一天。除了吃饭时间,两人大多数时间都是各自待在不同的空间里,余茵在整理过季的衣服,路饶在屋里看书、顺便养病。
张妈在下午提前结束假期,做了一顿丰盛的大餐,余茵吃过晚饭才离开。
次日,信誓旦旦地说绝不去景区人挤人的她,和刚结束团建回来、一刻也闲不下来的林卉一拍即合买了去北方小城的机票,去看渝州看不到的满山红叶。
她罕见地更新了朋友圈,发的照片是半山腰处的一处寺庙,几人围抱也圈不尽的百年老树静谧地见证了沧海桑田,满枝桠沉甸甸、如同树叶一般的祈福带。
燕敬予在评论里问她:所求什么?
余茵回他:什么都没求。
话虽如此,余茵还是虔诚地进庙敬了一炷香,又为余耀贤点了一盏灯,请求僧人诵经超度。
人死如灯灭,余茵这些时日想起余耀贤的次数在慢慢减少。那些最初因他突然离世而产生的崩溃,以及令人诧异的遗嘱所引起的悲愤,都逐渐缓和。后知后觉的、绵长的失去至亲的痛苦才显现出来。
余茵在失去了母亲以后又失去了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