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正拿着个木棍手杖,在周围的坑壁上默写《道德经。虽然冻得瑟瑟发抖,神情还是平静从容的。见到来搭救的官兵,并没有表现出欣喜若狂的样子,只是彬彬有礼地行礼道谢。搞得官兵很忐忑,生怕自己放出来了什么了不得的妖怪。
确认萧子律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着凉后,长生不得不感慨他还真是命中注定与这位赵将军有缘。
萧子律将身上的衣服理好,冷眼一眯,握紧手杖,用平淡却极为有力的语气道:“不然萧某若真是冻死了,郡主岂不麻烦?说来应该好好感谢人家赵将军的人是郡主才对,下次这种害人害己的事还是仔细想想再做罢。”
长生被他说得有点没面子,觉得自己似乎也着凉了,脸上烫烫的,自知理亏,也没还口,支吾两声,道:“好啦,我知道了,你回去好好休息。”便下了马车,又谢过赵将军。
赵将军同萧子律一个鼻孔出气,皱着个忧天下之忧的眉头,显然也觉得她此番行事有失妥当,看她的表情略带嫌弃,道:“郡主客气了,只是若再有下次,臣不知还帮不帮得上忙。”
长生讪笑:“不会了,不会了。”
一行人一同出发,往建康城去。赵怀璧身边的一个士兵凑近他,回眸瞥着长生的马车,八卦道:“将军,这个郡主长得可真好看。还没出阁呢,要不您……?”
赵怀璧忙告饶:“免了吧,我可不敢。”
回到建康,萧子律当然没把自己被长生坑了的事儿说出去。但是长生再见他的时候,免不了多了几分内疚,好几次被他挖苦都缄默不言。
再说那日撞见的赵将军,不消数日便在建康城出了名。有人说他与以杨五郎为代表的那种文文弱弱的美男子不同,身上有一股英武的阳刚之美,更重要的是没有龙阳之好。有人说他武功盖世,年纪轻轻便已立下赫赫战功,未来定是前途无量。有人说他出身寒门,自幼丧母,全靠自己的战功起家,在建康独自建府,嫁过去的话不用操心婆媳关系……总之赵怀璧来到建康半个月,风头就直逼萧子律,成了建康城内万千少女梦中情人榜单上的第二名。也有人说他要优于萧子律,毕竟他四肢发达,不用拄拐,腿脚好得不行。
长生当然也没少听说,并且还听说了一个更重要的事。便是赵怀璧今年已经二十有七,眼看快到而立之年,还没娶亲,一定很着急讨个老婆。
这种紧迫感不是刚好与她一拍即合吗!长生一拍大腿,觉得简直是时来运转、天赐良缘。就在她觉得自己的婚姻大事已经前途一片黯淡的时候,是上天安排赵怀璧突然出现,她重新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于是高高兴兴地,又催着老爹上门去了。
赵怀璧刚刚买好宅子,还在布置打点,府上也没几个仆役,只有侍卫帮忙,一起撸胳膊挽袖子将各种家具搬来搬去。长沙王和安阳郡主来了,他也只能随意烧点开水,用吃饭的碗装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一句:“王爷、郡主见谅,下官这儿实在乱得很,本是买好了茶碗的,又找不着放哪儿去了。”
长沙王擦擦汗,慈眉笑脸地说着无妨无妨,实际上不大高兴,心想:这普天之下,就是再贫穷的人家,哪有用饭碗倒开水招待客人的道理,赵怀璧不是怠慢他们还是什么?
长生却觉得这人不错,挺实在的,忍着笑捧着饭碗。
二人将来意说明,长沙王的意思是,赵怀璧年纪也不小了,若是对自家闺女有意,不如就趁早把这事儿定下来。只要他一句话,媒人马上就能安排。
赵怀璧连喝了三碗白开水,没直接说不行,也没说行,却道:“急不得,下官还得再考虑考虑。”
长沙王面露愠色,不悦道:“考虑什么,莫非将军觉得我家安阳配不上你?”
赵怀璧绷着个脸,瞪大眼睛道:“王爷莫要冤枉下官,下官可没有这么说。”
“原来将军与那些凡夫俗子一样,也介意关于安阳的传言。”长沙王扼腕,“没想到英勇如将军,竟也是个胆小怕事之人。”
赵怀璧一听这话,老大不乐意,倨傲地扬起下巴,语气高冷:“下官不曾这样想。”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长沙王不依不饶,非要他给个理由。
赵怀璧挖空心思地解释:“因为……婚姻之事本来就不着急。现如今,下官心中还有志向未尝实现。王爷多说无益,请回吧。”说完,将碗啪嗒一声放在桌上,以示送客之意。
“你……”
弥勒佛气得差点变护法金刚。长生忙拉住老爹,把自己那碗水也递给他,让他消消气。自己则盯着饭碗上的鸳鸯戏水图,再看看房间内的摆设,样样成双,感到纳闷:这不是明明挺着急的吗,为何还死鸭子嘴硬呢?
而且她还发现,打从自己进屋,赵怀璧看都没看她一眼,大有对她毫无兴趣之意。这份刻意,又总让人觉得有几分欲盖弥彰的味道。
长生在心里画了个问号,对赵怀璧礼貌地表示打扰了,自己和父亲先回去,给他时间,让他慢慢考虑。而后,她把父亲送出赵府,又默默折了回来,让看门的仆役通报一声,说自己不找赵将军,而是要找他最亲近的侍卫。她倒要问问,赵怀璧的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看门的士卒道:“咱们军中,与将军最亲近的就要数宋夫长了,但是他替将军去老家办了点事,没跟咱们一块儿回来。”
“什么时候回来呢?”长生问。
“这个……小的也说不好。”士卒尴尬地挠了挠头。
“好吧,”长生又问,“你们之中,还有没有对赵将军比较熟悉的人?”
士卒摇摇头,道:“宋夫长同将军好得跟穿一条裤子似的,旁的弟兄肯定比不上他。”
这可怎么办,长生正为难,准备离去再议,突然听到他喊了一声:“巧了,郡主快看,宋夫长回来了。”
长生心中一喜,转头看去,只见一位身披铠甲,在阳光照耀下周身银光熠熠的小将正朝自己策马而来。正想着该如何从这位宋夫长的口中套话时,却见他走近后,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了半晌,用不太确定的语气唤了声她的乳名:“长生?”
天哪,将军身边的人都这么狂啊,一个百夫长都直呼郡主大名……长生瞿然一惊。
尽管她没应声,来人还是确认了她的身份,跳下马,手掌按在佩刀的刀鞘上,大步朝她走来,语气因为激动而跟着刀鞘一起颤抖,问道:“长……不,郡主不记得在下了吗?”
熟人?长生颇感意外,仔细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又上上下下打量一遍,视线落在他手背上的一道伤疤处,若有所思,回忆了一会儿,试探性地问:“小哥哥?你是隔壁家的小哥哥……宋安知?”
她还记得自己,宋安知心满意足,连连点头道:“对,是我!”
娇艳暖阳之下,故人久别重逢,万千春光都因这一刻的欣喜而愈发明亮。长生忍不住惊呼一声:“天哪,你都长这么高了!真的认不出来了。我记得当初你跟我差不多高,瘦瘦小小,病怏怏,像豆芽菜似的。没想到……”
没想到再见沧海桑田,她已经成了郡主,他也变成了另一个人。长生一边比划自己记忆里的豆芽菜造型,一边看着面前挺拔高挑,宽肩长腿的男子,实在感慨良多。
“现在比以前看起来有精神多了。”最后,她如是总结道。一时也忘了要找他干吗来着,拖着他一同散着步,聊这些年的经历。
这个宋安知便是当年落水的隔壁家的小男孩儿,救上来后染上风寒,拖了小半年才治好。而后身体就一直不好,面色蜡黄,总是生病。然而羸弱的少年却有着建功立业的英雄梦想。
长生搬走后,一日,北府军中的一个将领经过他家门前,他便背着父母,偷偷投奔了去。一方面为了保家卫国,一方面也是为了强身健体。经过这些年的历练,果然出落成一名英勇神武的男子,跟随赵怀璧左右,打了不少胜仗。
二人说着话,在石级上坐了下来。长生忍不住托腮感慨了好一会儿,思绪才拉回到正事上,问道:“那么你跟赵将军很熟了?”
宋安知道:“当然,过命的弟兄。”
“太好了!”长生拊掌,高兴地问,“那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跟我还客气什么,但说无妨。”宋安知温柔地朝她笑着。
长生便将今日来找赵怀璧的来龙去脉都同他说了一遭,问他:“你可知他今天这是什么意思?”
宋安知手肘杵在大腿上,撑着头,考虑了一会儿,对她道:“我还真说不清,这样吧,我回去问问,再给你答复。”
“好啊,一言为定。”长生伸出手来与他拉钩。
没过两天,宋安知果然按照约定,帮她打探了消息,暗搓搓地到王府后门的大槐树下来找她,道:“说实话吧,我们将军是挺着急婚事的……但是,似乎对郡主印象不太好。”
“为何?”长生不解。
宋安知便将那天把萧子律捞上来之后,赵怀璧对长生的评价委婉地转述了一下。大意就是说:一来,他觉得长生一个女孩子家的,大半夜独自出城,行为有失妥当;二来,长生主动跑到萧子律的马车上,二人叽叽咕咕的不知道干了些什么,半天才出来,亦有失妥当;三来,单说长生故意挖坑,大费周章地去为难萧子律的做法,他也不敢苟同。他认为做人应当光明坦荡,有什么矛盾不能直接当面打一架解决的,非要背后设计?总而言之,对她不太满意。但唯恐自己在别处也讨不到老婆,又不愿把话说死。
长生听完,虽说不大认同,但也明白了他的想法,于是靠在树上,甩着手里的狗尾巴草,又琢磨了一会儿,问宋安知:“那你能不能再帮帮我?”
“如何帮法?”
“简单,告诉我你们家将军喜欢什么就行了。喜欢什么颜色,什么物件,什么玩乐,什么类型的姑娘等等,任何喜好都可以。”
“郡主要知道这些作甚?”宋安知不解。
“投其所好呀。”长生一本正经道,“你看,他急娶,我急嫁,我们本应利益一致,互相帮助。奈何中间有些误会,让他心存芥蒂。那我们想办法,化解矛盾不就行了?没事,我这个人性格很好的,我愿意先退一步,多几步也行。”说完,又将皇帝伯伯打算安排自己去和亲,以破坏百济社稷的事情说了一遭。
宋安知瞧着她,觉得经年之后,虽然她已经成了郡主,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百夫长,身份已是云泥之别。但是二人相处的时候,她仿佛还是那个与他一同在树荫下玩耍,让他用狗尾巴草和野花给自己编头饰戴的小女孩。想到她就要出嫁了,他颇为不舍,更不乐意帮忙。但是转念又一想,她嫁给知根知底的赵怀璧,怎么也比嫁去百济强,于是答应下来。
二人商议一番,开始了攻略赵怀璧的大计。
根据从安知那儿打探来的情况分析,长生觉得赵怀璧喜欢的应该是娇柔腼腆、惹人怜爱的姑娘。于是在家演练,对着镜子做娇羞状,感觉全身的胳膊腿都不会动了,比画了好几回才觉得有那么点意思,但是自己已经笑得快背过气去了。
一旁被她强行拉来做军师的刘义符都快看不下去了,原本就忧郁的气质变得更加忧郁,连连蹙眉,问她:“至不至于这么拼,连自己都不做了?”
长生精心补好被笑出来的眼泪洇花的胭脂,看着镜中自己狼狈的模样,无奈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呀,先嫁出去再说吧。等生米煮成熟饭了,再慢慢做自己不急。”
刘义符不太认同她的逻辑,认为做人应该遵从本心,率性行事,否则自己过得也不快乐——比如他现在这样。
“但是要让我去和亲,我就更不快乐了。”长生如是比较。敛了袖,文静娴雅地坐好。她保持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演得还是不像,噘着嘴,不大高兴。
刘义符守着面前的果盘,剥好了好几个橘子,将其中一个递给她,叹道:“你呀……不过我觉得赵将军未必是你想的那样。”
“哦?”虽然从宋安知那里打听到的内容总结出来就是如此,但长生还是很想知道他的高见,便认真询问他有何赐教。
刘义符分析道:“赵将军出身贫寒,有今日的功绩全靠个人奋斗,一定吃了很多苦。如今又要接济亲族父老,压力想必不小。我想,比起雨打海棠、弱柳扶风的姑娘,他更需要的应该是一个懂他志向、怜他辛劳、能够帮他分担家庭重担的女子。其实你原原本本做自己就很好,只是因着萧三郎一事,大概给人留下的印象过于顽劣了些,稍微收敛便是。”
长生一手拿着犀角梳,另一手拿着橘子,仔细琢磨这番话,觉得颇有道理,感慨道:“不愧是义符哥哥,懂得就是多。”
“哪里?”刘义符谦虚地笑笑,“不过是比你明白男人的心思罢了。”
说到男人的心思,刘义符剥完橘子,还是想找点事情做,便接过她手上的梳子帮她梳头,一边梳一边问:“萧三郎后来有没有找你报复?”
偶像亲自给自己梳头,长生很是享受,橘子还是没顾上吃,盯着镜中映出的身影,痴痴看了半晌,才道:“没有,估计是在酝酿什么大阴谋吧。也许你更了解男人,但是我更了解萧子律。”
刘义符笑而不语。因为他站着,比较高,镜子照不到脸庞,这个欲说还休的笑容长生并没有看到。
临走前,他又再三提醒她谨慎行事,千万别再闹得不好收场。长生拍着胸脯保证这回绝不坑人,要坑也只坑自己。而后派人与宋安知暗中传信,打听赵怀璧的近日行程,好做准备。
宋安知回信告诉她,赵怀璧领了印绶后,要与友泛舟淮水。长生得知,心生一计。
这一日天气微凉,雾锁寒江,赵怀璧正与友人在舟楫之上觥筹交错、高谈阔论、畅抒胸臆,忽闻大雾弥漫的江面上传来一阵悦耳悠扬的丝竹管弦之声。
众人望去,见一艘饰着纱帐的画船缓缓自雾气中行来。画船上载着众多歌舞伎,正在奏乐舞蹈。
宾客中有人好奇地猜测是哪户人家在郊游。赵怀璧也跟着探头去看,没有看清应当锦衣华服、坐于上位的主人,只看到船边摆渡的艄公和几根空空的钓竿,还有船头三五只傲然而立、羽翼乌黑光亮的鱼鹰。
“想来是哪位公子在渔猎。”有人推论。
在座的也都是武艺高强、身手矫健之人,对于渔猎之事颇有兴致,尤其是赵怀璧。陆续有人提议过去瞧瞧,这家公子技术如何。人群凑到一起就会互相比较,想要一争高下,热血男儿尤甚。赵怀璧自不例外,便招呼自家船夫将船划了过去,隔船相问:“是哪家的公子在此,何不出来喝上一杯,一起热闹热闹?”
画船上没有人搭话。
众人觉得有点没面子。
有人不屑道:“永嘉年间,我父亲在淮河渔猎,曾经钓出过一条十八斤重的鲤子。”边说边比画,“一条鲤子长到十八斤,你们说厉害不厉害?也不知现在还有没有人能钓出此等罕物。”
旁边有人哄笑:“十八斤的鲤子,钓回去敢吃吗,怕是吃河里的死人长大的吧。”
“别说,永嘉那会儿,还有人在河里钓出过玳瑁呢。真是江河逆流,海水倒灌,天下大乱。”
“听他吹吧,还玳瑁,怎么不钓出来个仙女?”
正说到仙女,众目睽睽之下,只见长生一身轻纱缓带、足下生莲、娉婷多姿地从船舷的另一边走了过来。
原来主人不是位公子,而是一个含睇宜笑、窈窕有致的姑娘,一时众人都感到错愕。刚才说到仙女的那位瞠目结舌,脱口而出:“还真钓着了……”
没想到再见面竟是以这样一种方式,赵怀璧略感惊讶:“郡主也喜好渔猎?”
长生站在船舷边,视线从钓竿上扫过,淡笑道:“并不。”
“那这是?”宋安知带头发问。
“这些都是专门为诸位将军准备的。”长生身边的婢女施施然抬手,指了指钓竿,说道:“郡主深感将军们劳苦功高,得知诸位今日在此,特地备下了歌舞表演和渔猎项目,请诸位将军赏玩。”
“竟是专为我等准备?那郡主的一番心意,定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早有人摩拳擦掌、按捺不住,闻言自是兴致勃勃要登船试上一试。宋安知一起这个头,其他人便也不拘束,纷纷谢过长生,大步跨了过来。
赵怀璧自觉与长生之间还因为之前的事存在嫌隙,本不太想来,奈何别人都过去了,也不好自己跟这儿闹别扭,只好跟过来。
长生与宋安知交换一下眼色,确认第一步计划成功。
众人或是垂钓,或是撒网之时正是聊天的好时机。长生凑到赵怀璧身边,探头盯着他臂上的鱼鹰。
“……郡主有事?”一个香气扑鼻的美女离自己这么近,赵怀璧非常不适应,轻咳一声,问道。
鱼鹰也转过头,用一双精明锐利的小眼睛滴溜溜地盯着她。
“没事,我就是随便看看。将军会驯鸟啊?好厉害。”她故意假装不知道眼前猛禽为何物,感叹道。
“……这是鱼鹰,臣小时候家里也养了一只。”
“原来如此,那还真是有缘,我也养过鸟。”
“郡主养什么?”
“八哥。”
“……”
长生哂笑:“虽然叫得不错,但是跟将军这品位比就差远了。”
被夸了,赵怀璧略为受用,吹了个哨子命鱼鹰去捕猎。鱼鹰张开翅膀,矫健的身姿腾空而去,周围歇息的几只也旋即跟着跃入水中。
长生望着乌羽翻飞,水花迸溅的场面,不由得感慨道:“常听人说,雌雄鱼鹰从营巢孵卵到哺育幼雏,都要共同进行。夫妻间和睦相处,相互体贴,历来如同雎鸠和鸳鸯,令人艳羡。”
赵怀璧也负手而立,极目眺望如画山水,想的却非这些儿女情长,只道:“臣还是那句话,要从长计议。”
长生莞尔:“我知道,将军心里装的是更大的天地。”
“哦?”赵怀璧一脸不相信,“那郡主说说,是怎样的天地?”
“是原野萋萋的衰草连天、黄河滚滚的波涛怒号、北方以北的冷雪风霜,将军心里装的,乃是祖豫州未竟的大业。去征讨几个西南小国,根本发挥不出将军的才干。”长生温声细语,侃侃而谈。
赵怀璧心头扑通一跳,嘴上却哈哈大笑两声,道:“桓温都没做成的事情,我哪敢奢望?”
长生粲然一笑:“桓丞相哪能跟将军比,他不过是借北伐讨个名声罢了,并非如将军一般,有着誓要收复失地的壮志雄心。”
这句话算是说到了赵怀璧心坎里,对她的印象也因此扭转了些。长生说想学驯鱼鹰的哨子,他一高兴,便乐意教了。
赵怀璧吹一声,长生跟着学一下,但是没吹出声。赵怀璧又强调了一遍舌头应该怎么摆、气息应该从哪儿出,并重新示范。
长生勤学苦练了半天,可算弄出点动静,赶忙兴奋地拉着他的袖子,道:“快,你仔细听听,这样对不对?”
赵怀璧凑近听了一声,比较满意,评价道:“不错,就是声音太小了。要气沉丹田,哨声嘹亮,像这样……”说着又吹了一遍。
结果这一遍过于嘹亮,正在水里捕鱼的鱼鹰听见了,纷纷扑腾着翅膀飞了上来。
长生站在船头,猝不及防,尽管急急忙忙抬袖去挡,还是被甩了一身水,只勉强挡住了脸。就在她惊魂未定,连连拍着胸口念着“哎呀妈呀,吓死我了”的时候,训练有素的鱼鹰又整齐划一地,哗啦啦将满嘴的鱼都吐了出来。
活蹦乱跳的鱼儿不但把舢板上的积水又溅起来,个别身强体壮、弹跳有力的还扑腾到她身上。长生真没见过这阵仗,一时干眨眼盯着鱼,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赵怀璧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看到她呆若木鸡的表情,差点笑得岔了气。他一边捧着肚子,一边弯腰去捡鱼,还对她吆喝道:“愣着干吗,还不快帮忙?”
反正衣服都脏了,形象基本也没有了,长生今日也就干脆豁出去,撸胳膊挽袖子蹲下身参与到捡鱼活动中。奈何鱼身滑腻,自己技术又欠佳,抓一下,滑走一下,再抓,再滑……长生瞪着“跑”得欢腾的大鲤鱼,嘴上气急败坏地喊着:“别跑了!”脚上又忙不迭地去追。虽然摔了两跤,但是觉得玩得很开心,也像赵怀璧一样心地笑了起来。
不远处的宋安知本想上前帮忙,见二人乐在其中,也就只好暗暗握拳,按捺下过去的冲动。
长生追着鱼,扑腾得腰部以下的裙裾都湿了,鬓发也散乱了,终于捉住一条,宝贝似的牢牢抱在怀里,兴奋地展示给赵怀璧看:“快看快看,我抓住了!”
鲤鱼还在铆足劲儿挣扎。赵怀璧爽朗地一抱拳,由衷赞叹:“郡主真厉害!”
围观已久的垂钓群众也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长生得意地捯着小碎步,将亲手擒获的战利品丢进鱼篓里,指着它对赵怀璧道:“这条你一定要带回去,虽然没有十八斤,十斤八斤至少要得。”
“好!”赵怀璧说着,还特地走过来确认了一眼。
长生这才放心,一回头,撩起被汗水打湿的鬓发,朝宋安知眨眨眼,比画了个胜利的手势。
宋安知看着她那狼狈的样子,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