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慧又恢复了那副胆怯的模样,低着头走上前去。
“方子给您写好了。”苏瑾把刚才写的方子递给宣平侯身旁的亲随。
宣平侯微微颔首,算是勉强表达了谢意。
“三日后未时,侯府的马车会来接苏医女。”
苏瑾顿时便明白了宣平侯的意思。
廖慧的眼中迸发出巨大的欣喜,看着宣平侯不算好看的脸色,她压下满心的喜悦,向他行礼,“谢父亲开恩。”
“谢王爷成全。”
她又转向苏瑾,苏瑾拦住她的动作,“不必急着谢我,三日后我定按时到。”
送走宣平侯父女,苏瑾才微微转过头来看向楚云琛。
“边走边说吧。”
楚云琛颔首。
“我认为,廖慧今日之举,应该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看着楚云琛平静的脸色,苏瑾就知道这厮果然猜到了。
“为何这么说?”
苏瑾也不跟他兜圈子,“廖慧是个聪明人。她在嫡母手下本就艰难度日,若不是有人许诺了她什么,她不会胆大到瞒着所有人来这么一出。”
“所以,你套了她的话?”
苏瑾不可置否,“这怎么能叫套话呢?她有心倾诉,我有心听而已。”
“那你听出什么来了?”楚云琛被她的话逗笑,有些冷淡的面容露出浅浅的笑意来,如高岭上融化的薄雪。
事关廖慧声誉,苏瑾迟疑片刻才缓缓道出:“她和我说,若真到了山穷水尽之时,她会嫁人,以逃离侯府。”
“嫁人?”楚云琛有些吃惊。
“对,嫁人。”
苏瑾补充道,“我那日同吴老先生离开侯府时,曾听到她和一位年轻男子在花园中交谈。”
苏瑾把那日的情形大致描绘了一下,楚云琛听后仔细回忆,“宣平侯府人丁兴旺,眼下适龄的男子除了廖慧的两个嫡兄和一位庶兄,就只有侯夫人的一位远房侄子名叫卢玉安,此番上京是为了赶考,在侯府住了三月有余。”
三月有余就敢托付真心了?苏瑾愕然。
“如果真的是他,廖慧未免有些太天真了。”楚云琛冷静地说道。
“此话怎讲?”
楚云琛道:“宣平侯虽是武将,却也需要与朝中权贵互相往来,端看我那位早逝的三嫂就知道,宣平侯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无功无名的远方亲戚,更何况这个侄子是侯夫人的,又不是他的。”
“再说侯夫人,她虽待庶子庶女严苛,却也把人养到了这个岁数,她难道无所图?高门大户里,用庶子庶女为自己的子女铺路的事并不少见,她怎么会允许廖慧嫁给自己的侄子呢?”
二人走到了先前苏瑾和廖慧闲坐的凉亭里,苏瑾趴在栏杆上,幽幽说道:“且不说别的,光看那日这人的反应,就知他是个怯懦的人,这样的人,当真愿意为廖慧解燃眉之急吗?他煽动廖慧当街求医,目的在谁呢?”
“不管其目的在谁,”楚云琛也倚着栏杆,“朔王府是避不开了。”
苏瑾眸光一凝,“所以王爷要当街戳破廖慧的身份?”
楚云琛赞许地点头,“宣平侯势大,皇兄正有收权之意。且借此事,让宣平侯头疼一会吧。”
苏瑾沉声道:“但廖慧却是平白做了棋子。”
“各人有各人的选择,若廖慧心无所求,也不会被利用。”
“何况,若因本王之故,”楚云琛淡淡道,“使得廖慧当真无路可走,本王也不会袖手旁观。”
苏瑾愣怔片刻才道:“但愿不须王爷出手,否则这让廖慧心驰神往的嫁人,就当真是镜花水月一场空了。”
听苏瑾这样说,楚云琛不禁问道:“你似乎不赞成她嫁人?”
苏瑾闻言有一瞬的失神,她缓缓看向被风吹皱、碧波荡漾的湖面。
“这都被王爷给发现了,”苏瑾淡淡道,“正如王爷所说,她有她的选择,我自不会把我的意愿强加于她。我只是......不理解。”
“一个被限制管教惯了的人,怎么会寄希望于另一个人身上呢?难道这个人是她心悦之人,就会甘之如饴?”
“可她心悦他什么呢?心悦他遇事只会说空话吗?”
“这样的心悦,若是我,我承不起。”
苏瑾目光放空,纤细的身体静静地趴在栏杆上,与这幽静的湖面相得益彰。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此时的她眼底泛着淡淡的嘲意,与平日里那个笑容温婉平和的她大相径庭,露出几分鲜少示于人前的尖锐来。
却也更鲜活,更真实。
楚云琛放在栏杆上的手下意识轻敲几下,“苏姑娘此言,颇为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