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望着黛玉怔怔的样子,心知有些信息一时间她难以消化。比如老太太的偏心、王夫人的阴险、薛姨妈的野望、宝钗的世故、凤姐儿的糊涂……
迎春本也可以把话说得再明白些。但是,她毕竟也才刚穿过来,后世里那些关于红学的分析,也不知会不会有偏颇。她怕误导了黛玉。
再者,迎春也想试试,看黛玉是否真的聪敏明慧,还是个只懂得“以泪还恩”的小情种。若是前者,响鼓不用重锤敲。若是后者,那她平日里护着点黛玉就好,多说无益。
好在,黛玉并不是个“恋爱脑”。她忽然从迎春怀里挣脱出来,敏捷地下了榻,整了整衣裙,端端正正地向迎春行了一个礼。
迎春忙站了起来,惊讶地看着黛玉道:“林妹妹这是做什么?”
黛玉的眼泪一连串儿地流下来,她也顾不上擦,上前一步紧紧拉住了迎春道:“二姐姐,我白活了这十来年,今天听了你的话,才知道自己过去有多糊涂。
枉我还常常自诩聪明,竟叫人一叶障目,非但没能护住林家的体面,反倒不知让多少人背后给作践了。
若不是姐姐今天教我,我真是活活让人蒙在鼓里,不仅自己丢脸,还辱没了父亲的颜面,真是死了都没脸去见祖宗。我……”
黛玉哭得说不下去了。
迎春心下一阵黯然。
刚刚她还有些后悔,跟黛玉这样一个才十岁的小女孩说这些豪门大族的阴私倾轧,是不是太冷酷了些?那些人可都是黛玉除了父亲之外最亲的人。
可是,就这样看着黛玉懵懵懂懂地遭人算计,就像一朵清净莲花落进一潭污水里,迎春又实在不忍心。
“林妹妹,快别哭了,你不会怪我把事情说得太难听吧?”
黛玉连忙摇头道:“怎么会?我感谢二姐姐还来不及。”
像是怕迎春不信,黛玉一双美目一眨不眨,专注地望向迎春道:“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像姐姐这样真心教导过我,跟我说这些体己话。
我虽糊涂,但也不傻。我知道姐姐其实大可不必管我,我好我歹,都与姐姐无甚干碍。
但姐姐白天的时候替我出头,不辞辛苦陪我南下。刚刚又跟我剖析这许多事,教导我做人,我若再不知感恩,真是畜牲不如,不必活着了。”
迎春见黛玉如此急切的样子,连忙笑着把她拉进怀里,柔声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的心意了。快别急,坐下来说话。”
黛玉便又重新坐回榻上,紧紧挨着迎春,小声道:“二姐姐,我从小没了母亲,也没有兄弟姐妹,一直引为平生憾事。如今听了你这番话,觉得你就是我的亲姐姐,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
迎春愕然,没想到黛玉也有这么会说话的时候,一时间心底涌起怜爱。她轻轻点点头道:“那好,那我就认下你这个异父异母的亲妹妹。”
“啊?你说……呵呵呵……”
黛玉从未领教过后世的幽默,笑点低,一下子就被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