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孝伯听过无数句“禀大帅,末将愿效死!”、“禀大帅,末将万死不辞!”,但是“禀大帅,我怕死”还真是头一回听到,以至于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第二次问道:“你说什么?”
“禀大帅,我怕死。”
确认自己并没有听错,张孝伯脸皮抽动了一下,他也曾设想过这少年不愿加入荆雷,原因无非是秘籍不够全面,师傅不够强大。自己虽然说也是守正境的强者,但教导一位八脉齐开的天才确实少了一点份量……但他万万没想到,这家伙拒绝他拒绝的如此干脆,原因也如此的让人难以反驳。
怕死当然不能参军……
张孝伯再怎么看重宋乾也说不出“绝不会让你拼命”这种话。战事一起,军法令箭下所有人一视同仁,在他张孝伯麾下决不允许任何一个人躲在袍泽背后坐享其成,这是他的底线。更何况,他招揽宋乾的目的,不就是想仔细培养这位武道天才,让他成长为荆雷卫中那柄最为锋锐最为可怕的尖刀?
尖刀是用来干嘛的?
当然是用来砍硬骨头的。
宋乾注意到张孝伯脸上变幻的颜色,心中对这老人是有些愧疚,但想让他改口,万万不能。
作为荆北路的镇守使,亲自跑来招揽他一位连见微境都没踏入的少年,虽说有些匪夷所思,同时也是一种难得的荣耀,但宋乾依旧保持着怀疑。
“估计是陈文靖那小子推荐的我吧,否则一介镇守使怎么会屈尊定向招聘?”宋乾心中揣测,他听说过“荆雷”这支荆北路最出名的精锐,也曾在这艘艨艟上目睹仅仅三十名荆雷就造就的那种惊人气势,因此下意识的第一个判断就是……
这老头想把自己拉进荆雷当炮灰!
要知道荆雷卫可是把见微当门槛,自己一个区区开了八脉的家伙若是进去,不是炮灰是什么?
打.炮可以,但是当炮灰那是万万不能滴。
宋乾不傻,襄阳这种四战之地早晚都会爆发战争,二十年前那场大战魏楚两朝都是大失元气,现在想一想……元气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张孝伯这老小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压根就不是那种甘于在帐内运筹帷幄的儒将,真要是打起仗来,怕是第一个就得冲上去。他冲上去了,荆雷卫怎么能窝在后面当乌龟?到时候自己冲上前也是死,当逃兵也是死,这赔命的买卖,多少银子都不划算啊。
张孝伯看了一眼桌上的那张银票叹道:“十张这样的银票也不做?”
自己又不是什么卖身的妓女,怎么这话听起来这么有歧义……宋乾抛开胡思乱想的那些东西,道:“不做。”
“两千两?”
“不做。”
“三千两?”
“……不做。”
“五千两?”
宋乾表情隐有挣扎,良久才道:“不做。”
这岂止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简直就是给脸不要脸啊!!!
甄有金在镇守使府上下打点的一万两银子,周澜拿了有五千两,大帅给他颜面,未曾当众训斥他。但这位水军统领不能不知趣,方才忍痛把银子上交,没想到转眼间就被大帅拿来做人情……周澜满脸悲愤道:“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抢着给镇守使府送银子,就是想进荆雷?你这小子是不是也太贪心了一些?”
作为一路军方重将,周澜对大帅身边这支五百人的精锐知之甚详。普通军士一年发放粮米油盐饷银折合银子不过十二两,水军更高些,约有十五两,但一名普通的荆雷卫,单论月饷就高达二十两,军功另赏!如果算上军甲武器,镇守使府每年花在这支荆雷卫上的军费就高达二十万两银子。
可以说这支部队倾注了大帅无数的心血,每一名荆雷卫都是大帅嫡系中的嫡系,哪怕是外放至少也是百人级的军官,以后在荆北路的发展可谓是一马平川。他周澜,就是从荆雷卫中走出的一员,短短十年就已经位居水军统领一职。
现在倒好,大帅纡尊降贵亲自招揽这小子进荆雷,还开出了五千两银子的天价,尤其是这银子是从自己兜里掏出来,格外心痛。
但他竟然拒绝了???
宋乾眼观鼻,鼻观心,只是在装傻。
诚意多大,危险就有多大。张孝伯即便是刘玄德,他宋乾也不愿当五十四岁就早逝的诸葛亮啊。
“罢了!他若不愿意,我还能强拉着他不成?”张孝伯摆了摆手,示意周澜退下,表情却有些落寞。他一心想组建一支纵横无敌的精锐,以便有本钱复制二十年前那场几乎不可能的奇迹,现在想来确实有些刻意求成了。
奇迹之所以是奇迹,就是在于无法复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