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湉想起学生时代很喜欢的一首诗,杜荀鹤的《小松》。
既然要写,还是当着皇帝写,就不能写她平日喜欢的那些情情爱爱,你情我意,未免太尴尬和有失体统,毕竟这个时代还是极其保守的。
她稳了稳笔,颤颤巍巍地写道:
自小刺头深草里,而今渐觉出蓬蒿。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总共二十八个字,她足足写了一炷香,忙把笔放去笔架,自是不敢看皇帝,更不敢看自己的笔迹。
皇帝见纸上的字正如她所言,确实潦草了些,一抬眸正见她脸颊泛红直至耳垂,好不羞怯。
褚湉只感自己无地自容,恨不得插翅飞出寝宫去,皇帝此番分明是叫她难堪。
亏他满腹经纶,此举岂非君子所为?她在心里忍不住暗发牢骚。
忽而皇帝道:“诗不错,这字……你的确不曾欺君。”
褚湉向来谨慎,此刻竟不知道哪来的冲动,一个没忍住,便道:“万岁爷故意拿奴才来取笑,实在非君子所为。”
可谁料皇帝非但没恼,反而道:“朕是君,不是君子。”
他本心处处以君子之道约束自己,嘴上却说不得,而随年岁渐长,他也渐渐明白,做一个帝王,要比做君子难得多的多。
“你今日僭越太过,回去好好儿地写上百遍,明天拿来。”
褚湉心里叫苦不迭,想起明天这手怕要废了,却也不敢反驳一二,刚刚就是冲动的后果,她识趣。
皇帝见她怔忡,心里有些得意,今日他本郁郁不开,自听到褚湉第一次僭越说出的那些话后,他就突然心情大好。
他不知自己为什么如此重视她的想法,她的立场,得到明确答案后,他说不上来的高兴,就是高兴!
“知道为何没长进吗?”皇帝勾唇一笑:“你连笔都不会拿,怎么写好字?”
皇帝自说着,拿来笔做写字状:“像这样拿,写一写便不会再抖了。”
说着把笔递给褚湉,她点头接过,惊觉两人之间太过近了些,那温雅清灵的龙涎香味道幽幽浮荡在面前,又配上皇帝清冽若水的声音,不由得心头一阵酥麻。
她暗暗骂自己神经过敏,皇帝才十八岁的半大小子,自己内在年龄是二十三岁,怎么也不该心猿意马来着。
她边窘着边学着皇帝的样子持起笔来,谁知皇帝看了一眼便闲闲开口道:
“错了。”
褚湉并不服气:“奴才会的。”她说着手上又换了个样子拿笔,其实她确实会,不过当下竟紧张的出奇,手上笨拙不已,如何也握不好。
皇帝一瞧,憋了许久的笑终于忍耐不住,这是褚湉头一次见皇帝如此真挚的笑,原来,他也会开心。
这样子的他,才真正像一个活生生的年轻人模样,像一个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怎会有人如此握笔?”他说着,毫无察觉下两人又近了一分。
皇帝下意识地用手把她的手指摆放在正确位置上:“像这样,拿笔要正,稳住手肘......”
他温润的气息近在她耳畔,指尖的触感叫身份悬殊的两人极其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