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痴
诗绪看着她,饶有意味的说道:“你不该为了一时之气回来,堂堂圣人弟子清净门徒,以你的心性竟然做出了这样不智的决定。”
她望向远处的另一只羊说道:“不知是过于自信还是受到了他的影响。无论如何,现在你真的走不掉了。”
“刚刚你应该离开的,那时它还没来,你还能离开。现在…就不行了。”
她话音落下,远方乌离县冬家门前的枯树动了,是枯树的枯枝动了。
乌离县里的人都知道,上面经常站着一只乌鸦,人们每次经过庭院时,无论是有意无意的朝枯树看去,乌鸦都会静静的站在那。
春夏看去它在那,秋冬看去它在那,这年它在那,那年它也在那。
它从不发出乌鸦的难听叫声,如果不靠得特别特别近去看,大概都会认为那是某个有着鬼斧神工技艺的师父造就的一座雕像,可只要认真的看它一眼,就会下意识的觉得它活着。
今日过后,整个乌离曾对此好奇想要求真的人都会得到答案,他们会知道它为什么总是站在那里。
它在等待,等待一个人苏醒。
那个人在很多年前长眠于棺中。
那口棺很黑,很黑很黑。
乌鸦展翅,它身上没有堆积经年累月的灰尘,冬府的下人会好心常常给它打理,也会拿个小破碗喂它稻谷与水。
它对种种视而不见,唯独只受用下人为它清理羽毛时的小心翼翼。
它就站在枯树上,站了很久很久,久到春离成了乌离。
如今它等到了,褪下一身黑羽展翅高飞,露出了它原本翠绿色的羽翼。像是穿上了一件绿罗裙,那是与诗绪如出一辙的翠绿。
它飞起时忍不住轻声啼鸣,长久未发声发出的难听嘶嘶鸣叫好似恶魔低语响彻整个乌离的天地,原来它不是乌鸦。
而它褪下的黑色羽毛一片片被风吹往乌离各处,一片如小船般悠悠荡着云朵湖水飘去白树林,它很快落地扎根,吸纳那些倒下的死去的只剩半截的残肢。
再跟着看去,有片羽毛被狂风卷着迅速落到咏离江尽头,陷入那原来的柳絮未曾枯萎时半尺旁的淤泥中。
还有一片去了火后的鸢山,这次它自己掀起风,一股从山下深埋檀木琴的破败小院拂过,一股从山顶的鸢鸟翅膀吹起,还有一股吹去柳林的地下。
风儿从下到上从南到北,卷起满山灰烬,它飘去其中,于茫茫灰烬中生长。
鸢山假死的生灵又变成火后幸存的灰头土脸的鸟儿从不知处飞出,它歪着头矗立灰溜溜的枝头,朝着漫无边际的天空望去。
它看到三束翠绿色的光晕从羽毛扎根处轻盈飘出,有若九天之上的仙子织衣,三只羽毛是那长针,长长的翠绿织线划过天空留下白色痕迹,最终于小坡下相会。
冬家院前飞出的鸟来到小坡。
诗绪看了它一眼,很是惋惜的看着唐晚晴说道:“花了很久才为你织好的衣裳,瞧瞧可还合身。”
唐晚晴揉着小羊的脑袋,抬头欣赏着天空交织的翠绿与白,她由心而发的觉得美丽,问道:“好合适好好看的衣裳,从何时就开始织了?”
“你几时第一次见他?”
她看到唐晚晴眼中莲花忽然绽放又迅速黯淡,讽笑道:“原来,他还有很多事没告诉你。”
“其实这衣服他倒也不知。”
那只翠绿小鸟在两人头顶盘旋鸣叫,诗绪看着它,手中的柳絮重新焕发活性,说道:“他以为那是个胆小生灵为了活着从而杀死自己的故事,实际上每个故事中又何止只有一个故事。”
“这本就是一群人的故事。”
她捻来咏离江里的一滴江水,那滴水忽的变成小小的浪涛拍打在她脸上,她看到自己赤脚站在江边潮湿的泥土上,诗作木正对着她笑。
她感觉身上湿漉漉的难受极了,在众人大惊失色的神情下恼怒的踹向江边摇摇晃晃的始作俑者。
觉得还不够解气,在大片大片的制止声中她一把抓向柳絮,她看到柳絮比自己高出很多,仍在在江边大摇大摆的摇晃,好像在嘲笑她。
她生气的抓住了它,然后就得到了它。
她越长越高,也穿上了鞋,这时有个人从北方来,他长途跋涉驾着马车来的,每次到来都会带上许多好东西,诗作木会拿些东西给他,他也会心满意足的留下一些东西,其中就有那装在罐中令人沉醉的水。
满月的夜里她偷偷跑去地窖将它找到了了出来,然后浅浅的尝了一口,发现这是比江水露水还有婶婶娘的酒还要好喝的东西,她忍不住贪心,喝了一口又一口,直到妹妹将她从地窖里抬出来时,她还依依不舍的抿着唇、倒着已空的酒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