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晓露一看白胜的身上的刑伤,就觉得这哥们太倒霉了。要是没人管,估计熬不过十天半月。
这也侧面说明,白胜还是很够义气的,捱了许久才供出晁盖等人,给后者留出了充分的跑路时间。
就冲这点,她觉得白胜的人品比他外貌还算强点儿。
见死不救,非人哉!
当然啦,面对何涛,她也不用讲什么长篇大论。小小吓唬一下,让他以为,悄悄放跑白胜,乃是当下保全饭碗之必要之举。
济州府吏治腐败,收贿受贿属于家常便饭。何涛当下给她列了个详细计划,该找谁,使多少钱,怎么使钱,谁口风紧,谁收费比较公道……
计划的同时,把何涛自己最大程度地择出去。
阮晓露算算,林冲给的盘缠还剩不少。就算是被阮小五雁过拔毛,自己手头的余钱也刚好足够。
回到梁山,多少钱也是废铜烂铁,不如花了。
*
牢里的犯人也分三六九等。要是个名满江湖的江洋大盗,也许还会重镣看守,时不时被推到外头游个街,对人民群众进行一下反黑宣传;但是像白胜这种边缘小虾米,三年五载没人过问也属寻常,拉到外头做苦工,一不小心死了,也属寻常。
阮晓露带着何涛的攻略跑了大半天,到了晚上,一个蠕动的麻袋就被丢到了济州府东门外头的水沟里。
张教头表情复杂:“姑娘,你这……”
“捞个朋友。”
张教头现在跟自己是一根绳上蚂蚱,不用担心他瞎咋呼。如果日后还要在梁山上当舍友,今日也算提前给他打个预防针,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阮晓露:“别干看着,搭把手!”
七手八脚扯开麻袋,白胜半死不活地滚出来,绿豆眼中热泪盈眶。
“俺、俺就知道兄弟们不会忘了俺……”
阮晓露递去一壶淡酒。白胜抓起来,趴在地上喝了个干净。
一抬头,发现两个面孔他都不认识。
“你、你们是谁?”
阮晓露俯身凑近:“你看我像谁?”
当初白胜参与智取生辰纲,跟阮氏三雄一起设局忽悠人,对那三张各具特色的凶脸肯定印象深刻。
可惜基因这玩意太玄妙。白胜大胆打量了一会儿,小心猜测:“姑娘是……吴用吴学究家里人么?”
阮晓露气得支楞毛,“走走走,找你吴学究去,问什么问。”
白胜却没动脚步,贼眉鼠眼地环顾四周,低声问:“那,俺浑家呢?”
“你浑家?”阮晓露一时没听明白,“你老婆?我怎么知道她在哪?”
白胜:“俺浑家跟俺是一块儿被官兵抓走的,一直关在女牢里。晁大哥没吩咐把她也救出来?”
阮晓露茫然。在梁山的时候,只听人讨论白胜如何如何,没听说过他还有家小。
白胜:“姑娘恕罪,俺……俺不走。”
“蛤?”阮晓露惊奇,“你不是天天盼着有人来救你吗?”
“俺浑家还关着。她不救出来,俺……俺一个人上梁山,这不是昧良心么!不走不走。俺去救她。”
阮晓露沉默许久,用力在白胜肩膀上一拍。
“好,是条汉子!……哎,别跪啊。”
白胜虚弱,这一巴掌直接给他拍地上了。赶紧扶起来。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你别急,我能把你捞出来,就也能把嫂子给捞出来。”
阮晓露豪言壮语夸过,想起来一件事。
梁山公库空荡荡,她这一路带的盘缠,都是林冲的私房钱。
林冲也不是什么搞钱能手。这私房钱用到现在,已经见底,捞不出第二个人了。
——先回到梁山,说服领导们从牙缝里挤出银子,再回来救白嫂子呢?且不说一个女牢重犯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就冲领导们天天“大丈夫何患无妻”,肯不肯拨款还另说呢。
白胜肯定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才梗着脖子宣称,没老婆,俺不走。
阮晓露思前想后,捞一个也是捞,捞俩也是捞。关节都打通了,第二位半价。
“张教头,张老丈,张伯伯……能不能管您借点零钱?”她甜甜一笑,“等见着林教头,让他连本带利都还你。”
*
张教头已经看开了。身家性命都押在这姑娘身上,几个钱算什么。
阮晓露揣着张教头的私房钱借花献佛,把流程又走了一遍。到了后半夜,东门口丢出来第二个麻袋。
白胜嗷呜一声扑上去。麻袋里凸出一只脚的形状,把他踹个大跟头。
“你个死没本事的,咋现在才逃出来?害老娘吃了恁久的苦!说!你到底犯啥事了!……”
一个粗手粗脚的妇人从袋子里钻出来,两夫妻抱头痛哭。
白胜老婆名叫齐秀兰,两人成亲以来一直在合伙仙人跳,是一起分过赃,一起同过(铁)窗的交情,可谓伉俪情深。
当初智取生辰纲的关键道具——那两桶酒,就是齐秀兰帮忙酿的。当时白胜说要拿去以次充好,骗点零花钱。秀兰大姐压根不知道有生辰纲这回事儿。等官差来家,她还以为是来抓她私酿酒呢,未卜先知地通通招了,然后就莫名其妙地进了重犯女牢,受的折磨不必说。齐秀兰这才知道是被老公坑了,憋着一股气,留一条命跟他秋后算账。
这账算了足足一盏茶时分。白胜一声不吭地挨揍,最后鼻青脸肿,趴在地上起不来。
齐秀兰一瘸一拐地挪到阮晓露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