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柳暮江在家塾中没有见到苏若的身影,正暗自思量着,只听苏锦笑语晏晏地说道:“二妹昨日回去便抱怨张夫子讲得太难,她半句都未听懂,功课也不会做,今日便不肯来了。祖父念她自幼没有父母教导,也知是难为了她,便准许了。日后,就只有我一人与兄长和柳公子一同进学了,万望没有打搅二位读书。”
苏承和听后,笑道:“祖父如此安排甚好。”又指着苏锦,转头对柳暮江说道:“柳兄,你别看我这妹妹是个女子,对读书之事倒是颇为用心,日后若是有不懂之处,恐怕还要向柳兄请教,柳兄万勿嫌弃呀。”
苏锦听兄长如此说,眼神一亮,神色灼灼地看着柳暮江。
然而柳暮江余光未动,只看着苏承和诚恳地说道:“实在不敢当,我虽寒窗苦读十余载,对诗书学问之事不过略有心得,万万当不起指教二字。再说苏姑娘放着现成的大儒张夫子不去请教,又何必舍高就低呢。”
苏锦的神情迅速暗淡下去,她强自镇静下来,才竭力不令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很快时辰到了,张夫子便开始讲学。
然而,一向专心的柳暮江今日却有些神思不属。他自小经历坎坷,看尽了世态炎凉,早已练就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本事,旁人杂事已无法扰乱他的半分心绪,今日却为苏若破了例。
他看着对面那张空空的书案,分明昨日苏若还坐在他的面前,困得如鸡啄米一般打着瞌睡,后一刻看到美食又立刻来了精神,在他的身边大快朵颐。她那副吃得不亦乐乎的样子,若不是碍于礼节,只怕会把整张脸都埋进汤盅里去。
想到此处,柳暮江微微翘起薄唇,转瞬后又怅然若失。原以为自己为报父仇,早已铁石心肠,绝了儿女情长,原来只不过是一直没有遇见这位苏二姑娘。
这苏若长着一张清秀乖巧的脸,不过十七岁的少女,举止却是惊世骇俗。一个大家闺秀,胆敢暗中给亲爹和丫鬟的闺帷之事下助兴之药,勇闯清欢楼结识头牌花魁,拿捏苏家的软肋助母亲脱离苦海,桩桩件件都是乖张逆德之举,实属不循闺训,为世家高门所不容。
可苏若却做的坚决果断,毫不手软。即便是被柳暮江揭穿,也只是用水灵灵的眸子无辜地瞪着他,转眼便拉他下水结成盟友。如此表里不一之人,竟令他先是鄙夷,继而怜惜,过后惊叹,最终难以忘怀。
只是可惜,这般不流于俗的女子却是苏长青的孙女,她便是再与众不同,也不可能动摇柳暮江复仇的决心。
——
两月的时间转瞬即逝,今日便是科举开考之期。会试一考三场,连考三日。苏承和与柳暮江带好笔墨,便进了贡院的考场。
苏家大房皆是提心吊胆,望眼欲穿。苏家虽出了个主考官苏长青,但依照本朝律令,凡参与科举的考官自三月初六便启程前往贡院,入闱后即大书“回避”二字贴于门外,并加上封条,不得再与外界往来。特别是苏承和因是主事官苏长青的孙子,还要避亲令考,来个回头试,更令一家子放心不下。
不过好在三日后,苏承和与柳暮江均平安归来,苏承和已是累得有些脱了形。柳暮江还好,只是略有清减。二人洗漱进食,便只等会试发榜。
半月后,喜讯传来,二人皆进了殿试,苏家松了一口气。苏若得知消息后无动于衷,反正不与她相干,转头便接着摆弄自己描画的首饰花样。反倒是苏锦,听说柳暮江入了殿试,心中更为炙热,一门心思只盼着他早日高中,自家兄长反而排到后头去了。
很快殿试毕,全都城的举子便翘首以盼放榜之日。此次乃是新皇登基后的第一次恩科,立意选拔能臣。所有进入殿试举子的排名,皆由陛下圣心独断,就连身为主考官的苏长青也不知最终的结果。而苏家为了避嫌,亦不敢着人打听殿试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