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翠阁的庭院,小雨轻柔柔地溅在花草上,生成一层薄薄的白雾。丫环居住的西厢房前是唐老打理的白梅和扁竹兰,映着各房圆形的木格窗很是别致。白梅此时夭夭灼灼,洁白如雪,怒放之姿有如天宫奇景。司空綪雪极为骄傲地赏了赏小景,长吁一口气,绕过影壁,沿着曲廊,奔向司空云霆的住处“兰幽轩”。
以前这里并不叫兰幽轩,因司空云霆想念生母特地命人备了一块小匾额,后又亲自刻字于上。兰幽轩的东西厢房原是丫环小厮的住处,后来司空云霆大了便都被遣散到了别处。如今司空云霆身边只有一个小厮青木,住在了西厢房。东厢房里挨着墙摆了雕花精致的红木花架,稀疏地搁了十几盆春兰和蕙兰,由深受唐老教习的小厮允棠照看。花开时节,允棠将盛开的兰花搬到背阴的廊下,山庄各院的小厮丫头便更热衷于悄悄谈论这位英俊挺拔、看起来冷若冰霜,其实内心则更要寒彻骨髓的公子。而司空朔无论何时,都从不踏进兰幽轩半步。丫环们说他见过第一眼之后,便再未来过。于是父子俩渐渐生疏。个中原因似乎并不只是因为兰花。
司空綪雪走进园中,转过灰砖影壁,但见司空云霆一身裁剪得当的紫衣立在廊下,腰间爽落地玉带一拦,显得整个人精神无比。空气中那毛毛细雨晶莹闪烁,被风斜斜地吹在他那素来没有什么表情的面容上。他颀长身形,负手而立,淡淡地望着她一步步走近。司空綪雪并没有见过庄外的那些公子,平素里觉得她这个哥哥该是生的好的吧。剑眉之下幽深无波的双眸,沁出疏离淡漠。他薄唇那似有若无的一抹弧度纵然在她这个妹妹的眼中,也体会不出丝毫的笑意。他幽冷的声音,穿透蒙蒙细雨飘了过来:“雨中独坐,好雅兴。怎么,有心事?”
“果然什么事都是瞒不过哥哥的。”司空綪雪听出其中微微的戏谑,但她自觉接下来问司空云霆的这个问题相当重要,是一点儿都不能将这种戏谑再顶回去的。她估摸着惯常对付他的那一套撒娇耍滑派不上用场,便故作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似是无意中提及,实则怀揣着无限希望地道:“我听说父亲竟然允你以后跟着兴伯厮混,想来以后游山玩水的日子少不了,便想我是不是可以沾沾光一道去。不过我想了许久,知道不大可能。哦,哥哥,我这个玉海螺到底是谁给我的?”
司空云霆望望她捏在指尖的碧玉海螺,又望望她那双充满希冀的明亮清澈的眼睛,淡淡道:“家中一位友人,所赠于你。”她还小的时候便问过这样的问题,偏巧就是无解。他的确不知道是谁送的,在她的襁褓里,在那个她差点便活不成的雨天里。她有几年没问这样的问题了。他以为她已经放弃,他以为她永远都发现不了。
“那应该你与云瑾都有才对,怎么单单只我有?那友人是谁?”
司空云霆的目光落在她的头发上,濛濛细雨飘落到她那黑缎般的头发上凝结成无数晶莹的小水珠,上面沾了一瓣白梅,如雪如幻。他抬手拂掉,顺手拍了拍她的头,含糊其辞道:“许是因为你是女孩子吧。许多年了,我也不大记得他的模样了。他再也没来过了。”
司空綪雪取下玉海螺,有些不大确定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再一次刻意隐瞒。他比她大上六七岁,是这芜茗山庄的大公子,在她的认知里,他理该对玉海螺一清二楚。她失望地叹了口气,顺着开口的地方向里瞧,喃喃道:“可是为什么不刻我的名字,反而刻着‘绮若’二字呢?”
司空云霆双眉微蹙,不动声色地接过海螺。玉海螺是她襁褓之物,甫一出生便跟随着她。他从未仔细研究过,他只知道这上等的雕工非常人所能。他瞧着指间的玉海螺,柔腻的螺旋纹路,完全看不出人工雕琢的痕迹,外形和色泽不用说了,栩栩如生,通透灵翠,最难得的是这玉海螺半圆开口,向里却空间旋转着增大,再转着收紧,同真的无甚差异。这样的雕工,的确世间难求。就在接近开口的里侧,赫然篆刻着“绮若”二字。
司空云霆反复瞧着,见再无别的蹊跷,便还给司空綪雪,道:“许这是那人的旧物,刻的是自己或者友人的名字,再赠给你也是没准的。”
司空綪雪听着也挑不出什么不对的地方,便怏怏道:“还以为是无意间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秘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