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还是很同情眼前这个女子的,从小便活得痛苦,父女团圆不过多久便又被一道圣旨指婚嫁入凌霄,这一生都没有自己选择想要的生活的权力。闫妙与她不同,闫妙自幼便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嫁入帝权联姻既是自己的选择也是她生而皇家的宿命。“都已经吃了这么多苦了,我已经无所谓了,父亲有他的谋划,做女儿的还是不去打搅较好。”
既然如此天明也没有再继续劝说下去的理由,轻轻在她得肩膀上拍了拍就退出车厢外继续驾车。护驾的百骑十分默契的一起行动,半推出鞘的战刀又重新入鞘,整个护驾过程中除了刀入鞘的声音和整齐划一的马蹄声之外并无任何其他的声响。
好几日的鏖战,凌霄关外的大片土地都沾染上了血迹,还有随处可见的残肢断臂,一路上都能闻到血腥味和尸体腐烂的味道。对饱经战事的百骑来说这点小场面根本不足以让他们动容,但是坐在车厢里的赵扶摇就不同了,这令人作呕的气味和不堪入目的场景让她难以忍受,探出车窗吐了好几次。
远远一人独自坐在尸山之上,腰间的那柄短刀天明一眼就认出来这人的身份,云霄护国公,兵部尚书屠刚。百骑停在了那座尸山一里外,天明独自驾驶马车靠近,抬手毕恭毕敬的作揖道:“徒弟唐天明,见过师傅。”身上的血迹早已干透浑身散发着血腥的恶臭,屠刚的眼神阴狠,只有当目光落在天明和他身后的那架马车上时才变得稍微温和些。
“郁书桓果然没让我失望,凌霄边军布置的那条防线,我很满意。只是那日我既然没有选择前往观礼,那你就该知道我们不该见面。”天明清楚屠刚这时候不过是在嘴硬而已,他的眼神停留在马车上久久不肯挪动,识破屠刚心思的天明用手掀开马车车厢的门帘,“如今这天下,还有我去不了的地方还有我见不了的人吗?”
赵扶摇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从车厢内走出来。“父亲!”声泪俱下的冲到屠刚身前,不顾他身上的血污和一身的血腥气,紧紧的抱住了屠刚。终于见到女儿的屠刚有些不知所措,杀人无数毫不犹豫的双手如今却是颤抖不止,连回答的声音都在发颤,抬到一半的手就这样悬在空中,一旁的天明见此情景也出手相助一把,将屠刚的双手按下让他抱住这个朝思暮想的女儿。
“现在的局面对你貌似挺有利的,对帝权虎视眈眈的人越多,你的位置坐的越稳重。”在安抚好女儿的情绪之后就开始和天明商讨正事,天明却是摇摇头,“可是这样,凌霄要多死很多人。”天明脑海里似乎已经出现了到那时候花山上挂满铭牌的画面了。
瞬间屠刚的眼神变得犀利,左手已经推刀出鞘,短刃贴着赵扶摇的身体但又没有对她造成任何伤害,赵扶摇只觉得后腰处透过些许寒意,余光瞥见那刀锋已经径直的刺向还在游离的天明,想要出声呼喊却已经为时已晚,好在天明这么久以来一直都在生死线上磨砺,反应不可谓不快,侧身躲过长驱直入直取要害的锋刃。
那柄名为护卫的短刀在一击落空之后迅速改变方式,一记横斩朝唐天明的腹部攻去,攻势凌厉速度之快相比第一击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立刻后跳,只不过为了躲开第一刀而被近身一步,所以这一刀没有彻底躲开,天明身上的青蓝蟒袍被短刀护卫割开一个口子,隐隐有鲜血渗出。
连连后退几步稳住身形,一手扶在马车上另一只手从马车的车厢底部抽出一柄凌霄刀,扯掉被划破的蟒袍,迅速调整自己的气息。屠刚自然不会给唐天明任何喘息的机会,不顾赵扶摇的呼喊迅速蹬地冲出,向天明又递出一刀,不过几次眨眼间连出三招,招招直击要害杀气滔天。
天明吐出一口浊气,双手握刀正面迎上冲过来的屠刚,刀锋碰撞之时发出尖锐的刺耳声,屠刚力量之大,天明双手握刀都只能堪堪挡下,僵持不过两次呼吸的时间,短刀护卫的刀锋就已经嵌入了凌霄刀的刀刃之中,眨眼间唐天明手中的凌霄刀就被短刀斩断,锋利的刀锋直冲天明的胸口。根本来不及惊讶,天明没有一丝停顿的改变手腕的动作,将断刃刺出拦截斜砍来的短刀。
伸手抓住被斩断崩飞在空中的断刃,还未愈合的左手再添新伤血流不止,两人各自向后跳出一步拉开距离之后便再次向对方冲来,左手握住的断刃向前一挥,刀锋被屠刚轻松躲过,却没有躲过被天明甩出的鲜血直击面门一时间什么都看不清楚,在屠刚分神用手擦拭血迹恢复视野的时候,那截断刃被唐天明当作飞镖一样用力掷出。
直冲面门的一截断刃被屠刚扭头躲过,但距离极近因此也露出了一个破绽,唐天明右手紧握断刃向前冲刺一步,残刃直指屠刚的胸膛,泼洒鲜血遮蔽视线,投掷断刃飞刀,都是为这一刀做下铺垫。屠刚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刀下亡魂无数战斗经验极其丰富,他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的被捅上这一刀,以攻代守便是最好的选择,势大力沉的一刀劈去。
因为被抓住侧身躲闪的破绽,这一刀想要一击反杀唐天明的几率十分渺茫,所以这一刀下去只是为了给自己的拼得有一个喘口气的机会。屠刚在赌,看看这一刀能不能将唐天明逼退,也借这一刀来看看他的决心。以受伤为代价就是为了拼的这一刀的机会,说什么也不能轻易放弃,左臂抬起想要去挡下那劈下来的一刀,企图用一只手臂来换自己捅出那一刀。
“爹!”赵扶摇的声音已经沙哑,此刻的她已经哭成泪人,只是她想象中的那一幕并没有发生,护卫刀悬停在了唐天明的左臂之上,而他手里的那柄断刃也刚好贴在了屠刚的胸口上,都不曾真正刺入对方的皮肤。
“这便是我的决心。”天明目光坚毅炯炯有神,屠刚也大笑起来久久没有停下。“就别送了,我这趟算是乘兴而来尽兴而归,该走了。”男人之间不矫情,煽情的话两人都没有说,屠刚只是摸了摸女儿的头就走了,留给了她一个父亲对女儿那种温柔的笑脸和逐渐远去的高大背影,天明朝着屠刚逐渐远去的方向长揖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