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伯却是为难小子了,小子并不懂画......”顾深一边展开画卷,一边尴尬的笑着,对范仲淹说道。
顾深确实不懂画,这是实话实说,但范仲淹却不以为意,亲自走过去,开始指指点点的,给顾深讲解了起来。
“此乃兵部员外郎陶蕴,天圣二年进士,两年前知华亭县,今入却为馆职校理......”
“此乃韶州知州王琦,母舅乃前朝礼部尚书,天圣五年恩荫入仕,三年连升三级.....”
“此乃侍御史韩渎......”
“此乃右司谏高若讷......”
范仲淹越说,顾深听得心里就越发慌......老范这是要干什么啊?!
开地图炮么?!
你要是这么干,满朝文武能容的了你?!
“......凡此数十人,皆是吕夷简任宰执三年以来,违制提拔的官员。”范仲淹最后总结,说道,“老夫欲以此图上奏官家,弹劾吕夷简违制选官,任人唯亲。”
哦,原来你针对的是吕夷简啊......那也不行啊。
虽然你针对的是吕夷简,但你这个《百官图》的地图炮有点开的太狠了吧?!
这些在《百官图》上的官员们,又不是只有吕夷简一个亲朋,你这么上奏,说是针对吕夷简,但结果还不是一样,会得罪满朝文武官僚的。
再一个......
“师伯,这些官吏,莫非各个都是尸位素餐,祸害百姓之人?!”顾深小心翼翼的,问着范仲淹。
如果都是尸位素餐,祸害百姓之人,那顾深也没啥好说的,支持范仲淹到底......但顾深怎么也不觉得,吕夷简是这种巩固自身权势,不顾朝政败坏,百姓死活的人吧。
而一说到这个吧,范仲淹却是叹了一口气,微微摇头,说道,“若皆是此辈祸国殃民之人,老夫就不是弹劾他吕夷简任人唯亲,而是弹劾吕夷简祸乱朝纲了!”
这也是范仲淹现在最后纠结的一件事情。
吕夷简违规提拔官僚,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根本没有任何辩解的余地,真正值得一辩的,是吕夷简提拔的这些人里,大多数还是有能力的。
这数十人里,大部分人确实是有如今职位的才华,只有寥寥数人,确实是庸官懒政之人。
但......终归是违反了朝廷制度的。
范仲淹的想法和顾虑,顾深是明白的,但是吧......
“既多数简拔所用得人......师伯又何必多此一举呢?!”顾深委婉的劝说道。
“朝廷宰执,百官表率,岂可无视朝廷法度。”范仲淹摇头抗辩道。
“许是吕相以为,朝廷用人法度迂阔,故而任人唯贤,举贤不避亲?!”
“吕夷简为宰执,若觉用人法度迂阔,当奏请官家,变法以更之,何以因一己私欲,视国法如无物?!”
“......吕相为宰辅,当有便宜之权?!”
“官家信重吕夷简,以国事托之,吕夷简却因私废公,岂有宰执之道?!昔日汉成帝不疑张禹,故而有王莽之乱,今官家信重吕夷简,老夫亦恐吕夷简重蹈张禹覆辙尔。”
“......”
好吧,说不下去了......顾深承认,论辩词,可能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是范仲淹的对手。
刚刚的话,顾深不是在替吕夷简辩解什么,他只是换位思考,觉得如果自己是吕夷简,面对范仲淹的弹劾,应该会做出这样的辩解......就当是提前给范仲淹演练一下廷辩了。
但,顾深也知道,吕夷简肯定不知自己能想到的这点手段。
而且......
“师伯,您用这个《百官图》弹劾吕夷简,牵连太广......赢不了的。”顾深再次委婉的,劝着范仲淹。
说是弹劾吕夷简夷人,但这个《百官图》的地图炮开的太大了,得罪的人太多了,注定不会有好下场的。
可范仲淹却是一笑,说道,“老夫上书弹劾,只为力陈国家弊政,劝谏官家,何谈输赢?!若官家纳谏,罢黜吕夷简,亦不过是老夫职责所在......纵使官家不纳谏,贬斥老夫,老夫亦有何怨?!”
“......”
“子均啊,老夫亦知,你的心性与老夫颇有不同,你有才学,通实务,懂变通.......但有一点,你要谨记——纵有百法,持心须正,心不正,则事不成矣。”
“此谏,老夫必上......至于子均,你且安心读书,准备科举,勿做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