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尧佐七十多岁的人了,又看了半天的策论试卷了......他是真的老了,有点撑不住了。
在贡院的时候,虽然也是陈尧佐一个人阅卷,但时间长啊,二十多天的阅卷时间,陈尧佐还能应付。
可如今殿试,几百份试卷要一天内批完......陈尧佐是真的累了。
如果可以,陈尧佐真的是能坐着尽量不站着,反正他也有这个资历。
但是吧,官家和吕夷简这一问一答的,逼得陈尧佐是真的坐不下去了。
官家未曾拆糊名,就指出文章是吕夷简的长子吕公绰所做。
吕夷简更妙,虽然否认了是自己儿子学的文章,但直接表示此人文风他很熟悉,间接承认了与这位学子可能有关系.......特么这事儿一旦坐实了,那他陈尧佐就脱不了科举舞弊的干系。
官家和吕夷简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东西,你陈尧佐作为三朝老臣,一代文豪,能看不出来?!
说,是不是因为现在吕夷简执掌中枢,你陈尧佐要拍马屁,所以才取中了此人?!
再加上吧,对于这個考生的文章,陈尧佐自己也确实有点心虚。
这个考生的省试文章,诗赋贴只能算是中下,试经贴中规中矩,勉强可以拿个中上,如果仅靠这两样,取中这个考生,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但奈何,此人的策论写的是真的不错,条理清晰不说,有些地方又切中时弊......陈尧佐完全是因为这篇策论,才破格定在了末榜倒数第五的位置上。
可一旦摊上了科举舞弊的干系,别人拿这个学子的诗赋贴说事儿......那还得了?!
这要是解释不清楚的话,陈尧佐的一世英名,就要毁在这场科举舞弊上了。
因此陈尧佐赶紧的又站起来,走到赵祯的御桌前,拱手行礼,说道,“此人省试三卷,诗赋一般,经义明晰,策论出彩,故而老夫取中其为末榜倒数......实不知此人与吕相有何关联。”
陈尧佐这一说话,王曾也来了兴致.....虽然王曾也确实很喜欢这个学子的殿试策论,但如果真的跟吕夷简扯上关系,那这些策论文,也难保不是吕夷简所教。
以吕夷简的能力和眼光,写出这样贴合实际的策论,根本一点都不难。
所以,王曾也起身,请求官家把这个学子的省试文章给自己也看一下。
而王曾这一站起来,夏守赟一看,自己也别坐着了,三位大佬都起立了,这里哪有他坐着的份?!
夏守赟这个人,他能力其实很不错的,尤其在军事上的见解非常精妙......但奈何他出身不好。
他是襄王潜邸旧部,也就是宋真宗的潜邸班底。
而宋真宗的潜邸里吧,还真的就是专出废物点心,坑了大宋不知道多少回,导致同为襄王潜邸旧臣的夏守赟,在朝中根本抬不起头来。
至少,跟眼前三位真大佬比起来,夏守赟虽然不缺能力,但他是真的没地位。
既然眼前三位都起身了,他要是再坐着,恐怕又要被人弹劾攻击了。
就这样,四个大臣,全都站起来了。
而王曾呢,在看完省试文章后,也陷入了一阵犹豫和纠结。
诗赋水平确实堪忧,经义水平只能说是达标,策论确实出彩......陈尧佐如果以此为由,取中末榜倒数第五,倒也说得过去。
但这事儿跟吕夷简一旦搭上关系,王曾就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了。
而吕夷简此刻,却只是云淡风轻的站在一边,也不管王曾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因为今天这事儿吧,吕夷简还真的没搞猫腻,他就是单纯的主动避嫌。
而避嫌的原因嘛......
“既与吕相有旧,吕相避嫌,自是应当......然此事终归事关国朝科举,不可不慎。来人,取剪子来。”赵祯开始做决断了。
说取剪子,不用问,就是要当场开封糊名,确定此人与吕夷简有什么关系。
如果说确实有关系,那么为了公平起见,再有才,也不能轻用,但如果没关系,是大家的误判,那该给什么名次,就给什么名次。
这事儿,陈尧佐都没有反对......现在陈尧佐也想知道这混蛋小子是谁,到底跟吕夷简到底有没有关系。
事关自己的一世英名啊......三朝老臣,一代明相,不能载在科举舞弊这样的罪名上啊。
等到赵祯亲自拆封糊名,看到考生的名字后,也是略微楞了一下,仔细想想,才反应过来。
“原来是他!”
这话一出,陈尧佐心里咯噔一下,心说完了。
官家都知道这个人,那这个人必然跟吕夷简脱不了干系......自己一世英名算是完了。
而王曾,则是眼睛一亮,心说这次这么大的把柄,老夫要是不弹劾到你吕夷简罢相,那老夫也不做这个宰执了。
至于夏守赟......嗯,这是你们中书省的事儿,跟我枢密院没关系,都别看我。
吕夷简还没发话呢,王曾就先拱手请奏了,说道,“官家,不知此人是何来历,可确实与吕相有旧?!”
赵祯看看王曾,想了一下,说道,“虽说吕相确实向举荐过此人,但真要说起来......与此人有旧的,应该是范仲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