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缓缓落下去,屋檐上亮起一盏盏灯笼,随着朔风摇曳着,泛出晕黄的光。
蒯越打断沉吟的思路,焦躁地咂嘴:
“兄长,你可知明公召我等所为何事?”
蒯良步履轻盈而从容,身上散发着一股与众不同的气质:
“稍后见了明公便知,无端的揣测只会凭添焦虑。”
蒯越收了心思,微微点下头,向书房走去。
刘表年愈花甲,须发花白飘飘,平日里相貌堂堂又颇具威仪。
如今他趴在食案上,狼吞虎咽,不顾仪态,像一辈子没有吃过美味佳肴一样,深深地触动着蒯良、蒯越的心底。
“明公,您慢一点!”蒯良俯下身来,一把抓住刘表的手,浑身都在轻颤。
刘表腮帮子吃得鼓鼓的,艰难地吞咽着,眼神直勾勾地望着蒯良。
他一手抓着鸡翅,一手抓着鸡腿,油腻腻的,极具童心。
“子柔、异度你们随意坐,要不要也吃一点?”
刘表放下鸡翅,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送进嘴里,含糊着声音:
“真香!”
话音刚落,他突然呛了一下,蒯越眼疾手快上前奉茶。
“好茶!”
刘表咕咚灌了一盏茶,只觉心暖胃暖,遂亲自掰下一只鸡腿,递送给蒯越,动作神态端的是粗鲁不堪。
“明公!”
蒯越一把将鸡腿打掉,声嘶力竭道:“您要干什么尽管吩咐,何苦如此糟践自己!”
蒯良朝着兄弟的胳膊一顿猛掐,没想到更激起了蒯越的怒火。
“明公初入荆州,大设鸿门宴,诱使五十五名宗贼头目前来,将他们一网打尽,吞并他们的部众,是何等地英雄意气。”
“如今占据荆州八郡,有兵有将有粮,在荆州一言九鼎,何苦凄凉至此,是公子不孝吗?”
“我去教训他们!”
蒯越一步步逼问,慷慨激昂,完全不顾后果。
刘表停下了动作,表情有些萧索:
“子柔、异度,你们好好看看老夫,年已过花甲,满面沧桑,还有什么资格统领荆州?”
蒯氏兄弟心神震颤,脑浆嗡地一下差点炸了。
“明公!!”
蒯越顿足捶胸,呐喊一声:“何出此言,羞煞越也!”
蒯良匍匐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脸色凝肃、惶恐至极。
刘表用锦巾将手擦拭干净,缓缓搀扶蒯良起来:
“老夫永远记得宜城之谋,不敢忘却子柔和异度的迎立大恩。”
他的语调由平静,渐渐走向激动:
“子柔,你掌管襄阳政务。老夫问你,有没有觉察到兵马的调动?”
蒯良胸口悬着的大石悄然消散,他略想了想,如实回答道:
“孙权寇掠江夏,黄祖向襄阳请援。上将军蔡瑁命张允训练汉水舟师备战,后又调遣五千兵马运输粮草物资……”
刘表的胸膛被山岳撞了一下,拔起声调激昂如雷:
“襄阳城外锣鼓喧天,除奸剿贼,杀得大河染血。五千兵马,汉水舟师,好大的干戈啊!”
蒯良闻言,脑海中传来阵阵昏眩,反胃到想吐。
“明公,这到底怎么回事?”蒯越心脏抽搐一下,紧迫地追问。
“老夫怎么知道!”
刘表站了起来,一双眸子睥睨:“搅吧搅吧,使劲搅吧,迟早天崩地裂不可,总有一天汉水会决堤,把我们都淹死!”
他确定蒯家的忠心后,将心中的苦闷和委屈一股脑宣泄出来,像极了择人而噬的猛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