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裳儿你听我说,不是让你做小妾……是平妻。”秦恒宇下意识地抿了下嘴,随后又补充道:“我知道你性子烈,一直不敢同你说。”
秦恒恒向来沉得住气,此时脸上却一片慌乱,说话结结巴巴,还特别没底气。
他可以任她打任她骂,送喜服送进来他就站在门外,等了两个时辰,一直在等她发泄,结果她像一座雕石,静静的站在那里。
屋里屋外两个人,同心感受那份痛苦的煎熬,他实在熬不住了才进来面对。
良禽择木而栖,他只不过想往上爬而已,商人再富也入不了贵籍。
从小他看得比谁都透。
这是他能想到两全其美最好的方式了,他能接受最坏的结果,是她嫁进来折磨他,他必甘之如饴。
秦恒宇小心的去拉她的手,“裳儿,你想怎么样我都答应你,你这样子让我如何是好。”
“表哥,我好像不认识你了,或许我从来就没认识过你,放我走吧。”
云裳也没想到能说出这句。
命运的爪牙向来不留情面,人总是要走到未来,才清楚无法挽回的过去有多珍贵,才能在发生问题的一瞬间,下定了决心。
秦恒宇脸上再怎么做成伤心的样子,也撼动不了她想离开的心了。
她真的没有力气了。
没有力气和这无休无止的残忍命运对抗,她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
生命仿佛被抽空,她抽出了手,眼里一片死气。
“表哥,我过够了这刀子剜着皮肉的生活,自从云家出事,我一直靠着别人在生活。可是到最后什么都会消失,放我自由吧。”
听到放我自由,秦恒宇不甘心的做着最后的挣扎,完全不管她的话说得多重。
他把人紧紧地搂进怀里,生怕她真的消失了,“你不可以走,我们有婚约的,你们云家的家规是言出必行,裳儿你不可以走.....你不能言而无信。”
云裳只是冷静地看着他,未置一语。
秦恒宇一直语无伦次,反反复复的哭诉这些话。
只是他何如都想不到,云裳会用那把怀霜抵着自己的脖子,摁出了血。
“我不想死,但是你要逼我,我也真的不怕死。”
她的声音很轻,意思却坚如磐石。
十五岁她能一把火烧了云家,今天她就能一刀了结了自己。
玄青子送她下山时说的话,这时特别清晰地浮现在脑子里:云裳不要用他人的恶来折磨自己,遇到不顺心的事,就惩戒回去。
她没做错什么,他也是。
她就算死,都不会再给他任何机会。
有的人天生就有洁癖,感情洁癖,她云裳正好算一个。
想到这里,云裳一眼都没看过他,简单地收拾了几样衣物,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秦家。
空荡荡的房子里面,几床整整齐齐地喜被和喜服灼伤了秦恒宇的眼。
他疯了似的追了出去,没一会儿看到了人,就一直不远不近的跟在她身后。
他想等她走累了,等她想清楚了,就能等到她回头。
她已经无处可去了,除了自己她别无选择。
走了很久,芙蓉郡城边的黑山现出了模糊的山体,城里面的灯火渐渐稀疏,快出城了,也没等到云裳回头。
他哑着声音叫了一声:裳儿。
云裳回过头面色决绝,看了他一会,一刀插在他的手臂上,“云家的家规以后由我云裳定——有仇必报。”
秦恒宇目瞪口呆。
手臂上的鲜血顺着衣服流到了手掌上,他顾不上疼痛,还想再说什么。
“表哥,”就听见云裳冷冷的喊了他一声,“不要再纠缠不清了,我们之间没必要你死我亡。”
秦府婚房里,卢兰夕坐了好久,都没见秦恒宇掀喜帕。
她娇羞的叫了一声,“恒宇。”
秦恒宇应声,“嗯。”
卢兰夕本想问,为何还不揭喜帕 ,但这样显得太急切,不符合名门官家的做派,就轻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何德何能娶你为妻。”
秦恒宇心中遐想,这辈子他最会的就是看人。
把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练就得登峰造极,活到二十二岁唯一没法子的就是云裳。
从她生下来第一天,他就捏着她的脸说,长大我要娶你。
从此往后事事顺着她,从来不会用半点心计。
深知她的性子,也想过这样的后果,便先和云裳说了,得到的答案这般明了。
卢兰夕这边,他有一百种方式说服她,没想到面对云裳他输得一败涂地。
卢兰夕听得心里甜蜜,说:“自然是姻缘天注定。”
秦恒宇用玉如意,掀开了盖头,“对,天注定。”
如果云家还在,他也许会断了向上跨的念想。
红烛燃尽,礼成天合。
客栈内的房门被人推开,一个二十来岁样貌平凡的男子,对着窗台上的红衣女子叫道:“云小姐,我娘做了你最喜欢吃的鲜鱼汤,正等着你呢。”
云裳身子动了动,没有要回头的意思,下巴抵在窗台上问:“你们什么时候去京都。”
“本来应该守孝三年的。”
男子顿了一下,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说:“京都的生意刚刚开始,也放不下,准备过了孟春就走 。”
云裳这才转过头,对他笑了笑,“回家吃鱼。”
李寅看到云裳对着他笑,心像长了脚似的跳到了喉咙。他真怕这活蹦乱跳的玩意从口里出来,赶紧抿住了嘴。
谁叫他到遇到云裳,一个多月也没见她笑过。
这一笑,还得了。
把生意从怀娄城转去京都后,见过不少美人,和她比起来,那些女子像是在玩弄美貌权柄的路上奋力奔跑,也只是初窥门径。
云小姐的美浑然自成,已经腌入味了。
李寅能在芙蓉郡再见到她,这是几世修来的运气,知道她不会喜欢自己,跟着他也只是想去京都。
但是只要在她身边,哪怕肝脑涂地也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