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审阅厅后,贾雨村便径直来到主考官王思政面前,笑道;“多谢王大人体谅,事情已然有了线索,想必不日将水落石出,拿住作案凶徒。”
一直留着神的王思政,闻言立即抬起头,颇为随意对贾雨村拱拱手;“在下这里给府台贺喜,府台于任上政绩频出,年底吏部评查,定能得一个大大的‘优’字,不定这届任期一满,就要荣升。”
“不敢想,属实不敢想。贾某受皇恩,牧一府百姓,无时不刻不如履薄冰。诸事繁杂,哪敢祈求评个“优”字?能得个“中”,贾某便满足了。”雨村谦虚。
“贾府台说得哪里话?府台之于任上所作所为,王某人虽到金陵不久,也是略有耳闻。
于刑案一道虽不敢言明镜高悬,也当得上一句秉公直断,且无需如此妄自菲薄啊!”
一旁雨村已然落座原位,闻之叹息道;“似我等外放之臣,天高路远,就算任上做的再好,也难以传入神京之内。还是如王大人这般于天子脚下任职,又是翰林清流,前途远大,常常能得见君颜,简在帝心。”
“翰林院虽看着清贵,但内里......哎不说了,都难,都难呐!”王思政摇了摇头,感概一番,遂止住了话头。
当官难么?
或许一地大员的贾雨村,清流俊杰的王思政觉得难,可正于“甲寅”号房内酣睡正香的金玉叹,却不敢苟同。
此时此刻,于他梦中,金玉叹正身着一身蟒龙袍,带领一阵文武百官,昂首阔步,准备上朝呢!
……
“铛、铛、铛!”
清早铜锣再次被巡场小吏敲响,号房内酣睡的数百考生,被其喧哗声从美梦中惊醒。
金玉叹揉着发胀的脑门悠悠醒转。睁眼,见自己依旧身处逼仄号房,梦里楼阁亭台,不过黄粱,一时竟有些分不清梦与现实。
定定呆愣愣好半晌,他方才从美梦挣脱出来。晓得自己还不是名满天下的金首辅,而是一名正在科举路上奋斗的普通秀才。
“怎地就是一场梦呢?”
没头没脑感概一句,金玉叹不得不,重新强自打起精神,准备吃点饭,再誊抄试卷。
可刚起身,一股无法言喻的疲惫便从身体各处传来,随即,一个时辰前,他交卷的一幕,赫然出现在金玉叹记忆中。
“怎么会?梦里作答?”金玉叹错愕当场!
随即,他连忙在号房内一通翻找,见试卷确实如记忆中已然誊抄完毕,交了卷后,顿感如遭雷击。
这荒唐的现实,让他实在不敢置信,如此稀奇的事情会在自己身上发生?
但无论他怎么回忆,昨晚他挑灯誊抄试卷的场景都历历在目。加之身体的疲惫,手腕的酸软,让他不得不承认,他真于昨晚睡梦之中,忙活了半夜。
“真是奇哉怪也!”一脸懵逼的金玉叹,最后,只得无奈挠挠头,将事情放在脑后。
......
贡院屏蔽日月,考生奋笔疾书,不觉间,时间悄悄来到四月九日下午。
金玉叹交了第三场试卷,拉响铃铛,收拾停当,由巡场小吏领着其来到考棚外的一间屋子前。
还没进屋子,迎面便撞见已然检查完毕,被小吏赶出来的贾瑛。他立刻止住脚步,对贾瑛抱拳行礼道;“贾兄。”
贾瑛扭身一看,有些愣神。他也没想到,在离场之际,竟有如此缘分,与这金玉叹撞了个正着。
见对方已然对自己见礼,贾瑛回神后,忙慌不迭朝对方回礼道;“金兄,嗯,暂先稍待,李兄刚进去。嗯……”
李湘明乃是贾瑛,金玉叹潮鸣书院的同窗,贾瑛和其是一前一后交卷的,故才有此一说。
“不急不急,”金玉叹刚点头,便见身材宽胖的同窗李湘明,正提着裤腰奔出屋子,忙上前打招呼道;“李兄”。
李湘明抬眼一瞅,见是他,忙手忙脚乱系好腰带,迎上前,当头便问;“金兄考的如何?”说罢,他斜眼,伸手指一指一旁正含笑的贾瑛,没好气道;“姓贾的这厮刚才还跟小爷好一番吹嘘,说这次必定上榜嘞。”
金玉叹有些错愕!“我跟你很熟么?”,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作答。他先是下意识望了身边贾瑛一眼,见他一副云淡风轻,毫不在意的做派,才扭头,面带尴尬,颇为勉强回了句;“还,还行吧!”
李湘明闻言,顿时相当不满,张口便来;“什么叫还行?好就是好,坏......”
“几位把这里当作茶馆酒肆,是不打算出去了?”
屋内小吏见半天没人,出来一瞅,豁,见几人在叙旧侃山,顿时不满鼓噪嘲讽道。
贾瑛闻之,赶忙拉了一侧怒目而视回头的李湘明,对那小吏递过个歉意笑容。
方转头看向金玉叹;“金兄,我等鹿鸣宴上见,多日不曾归家,唯恐母亲牵挂,贾瑛先走一步。”
“贾兄请便,吾静候喜讯。”
金玉叹点点头,也回了一句。与与贾李二人告别,便跟着小吏进入屋内检查。
他却不知,在他转身刹那,一只常人看不见的蛊虫,竟从其耳中一跃而出,几个闪身,钻入身后贾瑛袖口内。
贾李二人出了贡院大门,走出不远,贾瑛遂扭脸,劈头对着身边的李湘明数落;“你这肥厮,也不看看什么地方,掂量自己多少斤两?若不是贾某拉住你,你还准备上去和对方干架不成?”
说起来,贾瑛和这位同窗李湘明关系还算不错。
这胖子家里经营药材生意,在江南道做的风生水起,又是家中独子,妥妥含着金钥匙的宝贝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