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瑛跟着小厮东青匆匆跑到二进正堂,却没有看见李湘明薛蟠等人,只有贾刘氏正指挥着几名小厮,捯饬几个红色托盘。
贾瑛扭头,目光不善看向东青,东青被唬了一跳,忙后退两步,哭丧解释;“少爷,小的没说谎,刚才李公子他们还在呢!”
这时,那边贾刘氏闻言也已然转头,看到儿子,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疾步上前两步,左右观察,见儿子脸色红润,精神面貌甚佳,忙双手合十,念了一句;“菩萨保佑!”
“母亲早安,儿无事!”
贾瑛忙笑行礼,随即疑惑道;“母亲,刚才东青言湘明他们来了?”说完,四下指了指。
“人走了?”
一听儿子说起这个,贾刘氏就有些生气,逮着贾瑛一通教训;
“瑛儿,不是为娘说你!
今日乃是你中举客人临门的大喜日子,哪有睡到日上三竿的道理?
李公子他们一大早便登门,你这个主人却生生晾了人家一个多时辰,这岂是待客之道?“
刚起床没多久,便遭到母亲巴拉巴拉一通教训,贾瑛属实有些无语。
待贾刘氏说累了,见儿子态度端正,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遂身心得到极大满足。
便上前拉着贾瑛的手,引着他走到大堂侧方桌旁,指着面前五六个盖着红布的木托盘,面色苦恼;
“这些,便是刚才你那些同窗以及薛家公子送来的贺仪。刚才娘已然差人核算过,拢共一千五百两。
其中,李家公子送来三百两,那薛公子更是送来五百两,其余则是你其余同窗所赠,几两,几十两都有。“
说到此处,贾刘氏不禁感慨;“都说一招中举,改门换庭,你母亲我起初还不信。
今日可是亲眼目睹。
别的不提,刚儿你这些同窗好友赠仪,便能比的上咱家铺子一年的收成。且这还不算族中挂靠过来的土地。”
贾瑛闻言,眉目顿时一挑,忙问母亲;“族中派人投献土地了?”
“不是投献,是挂靠!“贾刘氏脸色认真,纠正儿子的说辞。
历朝历代,朝廷对取得举人功名的读书人都有政策优待。
就说大周,每年的禄米,盐碳补贴,免徭役的政策福利,朝廷还明文规定:举人可以免税三十亩名下土地,进士免除百亩。
正是这个政策福利,那些但凡取得功名的读书人,必有亲朋邻里携带土地投献,躲避赋税。
毕竟,一户人家,家里有三十亩土地的是绝少数。
大周明面上的农业税乃是十税率一,也就是百姓收十斗粮食,只需拿出一斗上交赋税即可。
这个负担并不算重。
不过,近些年来,北面边境不平,以至于朝廷不得不拓展财源。
农业税作为大周重要税源之一,明面上那些大臣不敢改变祖宗成法,但暗地里却增加了许多各种名目的摊派。又加之各级官府层层盘剥,小吏从中克扣火耗等潜规则等。
直接导致,近些年来,百姓赋税越来越重。时至今日,大周百姓需要缴纳的税收,普遍已然达到四至五成,有些平原产粮大省,还可能更多。
试想,一个农民辛辛苦苦忙活一年收了十斗,却要向朝廷交一半,剩下除了平日吃喝,还要负责维持一大家子乱七八糟的开销。
怎么可能够?
故每逢科举年,这般投献土地,躲避赋税之风,便愈盛。
百姓们不是傻子,这点账还是会算的。
他们把自家土地挂在进士,举人老爷名下,除了每年需要上交三成税外,其余徭役,火耗什么的,一律不用操心,怎么算怎么划算!
且把土地投献出去,农民便动成为对方佃户,丰年多得几斗粮食,灾年还有老爷负责赈济,怎么看怎么靠谱!
贾瑛对此间种种,也有所耳闻,故刚才他方有此一问。
只是,母亲刚才说的族里挂靠,贾瑛却不知怎么个挂靠法,是不是如他前世公司挂靠的那种模式。
后他听贾刘氏一番解释,方才恍然。
原道:这里所谓挂靠大多只在同族中进行。一般挂靠的也不是个人私产,而是族中公田。
就拿贾瑛举例,族中三太爷派人过来传达的意思是;
以后挂靠在其名下的土地,乃是族中与江宁族地田产,比起普通投献,每年会分出一成租子作为挂靠的报酬。
显而易见,比起投献来说,这般挂靠的形式,对贾瑛而言,并不划算。
贾刘氏见儿子面色沉吟,久久不开口,以为他不愿意,遂叹了口气劝说;“为娘也知,只需放出风声,就是收四成租子,投降的百姓也大有人在。
可.....毕竟是你三太爷亲自发话,若是回绝......”贾刘氏语气微顿,紧接又道;“怕是不妥!“
贾瑛怎会不懂母亲的意思?
实话讲,父亲过世后,若无家族庇护,单凭他们孤儿寡母,这些年能靠着几个铺子过的衣食无忧,断不可能。
如今,他贾瑛中举,有了能力,为家族分担一些压力,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这个亏,贾瑛也不想白吃。
遂点点头,笑问;“以三太爷的阅历,作风,不能不知如此咱家吃亏颇大,不给补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