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华抬脚一扫,将三个披着牛衣的干瘦“老人”绊倒,然后抱着怀里的破瓮转身就跑。
三人看起来显老,是因为营养不良,实际不过三十出头。
听着“老人”的呜咽,她满心的惭愧,但是脚步并没有放缓。
因为她实在饿得太厉害了,好不容易才发现了这几个容易打倒的人,好不容易才等到他们拿着几个干麦饼。
干麦饼、干麦饼啊!
张春华忍不住低头看着怀里的破瓮,破了一半的陶瓮里安安静静地躺着三个黑黑的干麦饼。
就在她即将跑出这条小巷子的时候,身后倒地不起的“老人”嚎啕大哭起来。
“你走吧!你抢着俺们救命的饼就走吧!俺们饿死了,俺们饿死了啊!俺们成了鬼魂儿也要缠着你!”
“捡了十天的麦场,累得俺们一身的病,就为了这三个黑麦饼啊!”
“饿啊~”
听着这些人凄凄惨惨的哀嚎,张春华顿住了脚步。
她娇小的身影站在长而黑暗的巷子,久久不动。
她在纠结,她在低头看着三个黑麦饼。她的胃受着愁肠饥火的炙烤,她的意志也在动摇。
人生天地间,原来竟然是这么的煎熬……
她狠狠心,又跑了回去,将怀里的破瓮撂在那些人面前,只抢了一只黑饼,再不回头地跑出了巷子。
一走出巷子,她就看到了趾高气昂的曹昂率领部曲、笼车,向南门行去。
张春华低头看看自己脏兮兮的衣服,心中更加惨伤,也更加憎恨曹昂,将好容易才抢来的黑麦饼塞进怀里,提剑跟上他的队伍。
一路上,她从那些部曲的对话中明白他们要去城南铁矿场,于是抄小路抢先到达。
四下了望,她发现矿场南头的棚户下,有一只供人坐下休息的破箩筐。于是闪身钻了进去,向上挺起剑尖,准备给曹昂致命一击。
……
……
张芙蕖取下发髻上的簪子,轻轻搁在梳妆台。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愁眉不展,问:“确认春华没有被抓?”
农庄的暗线低声回答:“确认了。这些天院子看守不那么严密,偶尔可以给地窖里的人递个消息。”
“嗯,”张芙蕖想了想,“不要再联系他们,就假装不知道这件事情。这样的话,曹操疑而不决,反而不会下毒手,其父不发话,小登徒子也不敢怎么样。”
“春华小主涉世不深……”
张芙蕖也忧虑地叹气,随后抿嘴沉声:“春华是我自幼教导长大的。我相信她的坚韧,相信她对于复仇的决心。没有任何事情、任何人,可以动摇她。为了复仇,她可以牺牲一切,一切。”
她顿了顿,想起行事荒唐的曹昂,轻蔑一笑:“小登徒子不过是个寒门纨绔罢了,他影响不了春华对于复仇的执着,即使被抓,她也会想到办法。”
……
……
曹昂带人来到矿场,先召集原来的管事查问了一番矿场的基本情况,而后让曹安民赶着抓来的匪寇和张氏手下去下洞挖矿,最后领着宫进和江起去熟悉作坊。
从作坊出来之后,他才想起王允还被关在笼车,于是过去看他。
王允饿得眼花,左脚又被曹昂踩得青肿,奄奄一息地靠在笼车栏杆上。
他看到曹昂过来,立马抓住笼车栏杆:“小贼!你如此辱我,莫让王允出去!”
曹昂笑着看了他一会儿,让部曲将笼车打开,亲自将王允扶了出来:“王豫州息怒,竖子无知,唐突贤人了!昂问了阿父,才知道您原来就是王豫州阁下。”
他将王允扶下笼车,执礼甚恭,且不断吹捧:“昔日豫州您以骑射起家,不畏豪强,造福乡梓。后平黄巾、斗阉宦,可谓铮铮铁骨,烛炳汗青!竖子昂若早知是您,又怎敢如此唐突失礼?”
王允本来就饿得晕乎,此时被曹昂劈头盖脸一顿吹捧,更加醺醺然。他一肚子邪气,也渐渐淡了。
“那你为何将我押来此地?”
曹昂愣了下,随即揪过曹安民,劈头盖脸就揍起来:“都是你这竖子不长眼睛,早跟你说了善待贤达,你上来就绑架?早跟你说了要好好侍奉王豫州,岂料你将王豫州阁下和匪寇们误押在一起。我不打死你!”
曹安民抱头鼠窜,满肚子委屈也没地去说,连连求饶。
兄弟两个在这里装模做样,鸡飞狗跳,本来等着王允做和事老,可王允却绷着脸并不理会,
曹昂无奈,一脚把曹安民踹走:“等我回来再收拾你!”
他回头对王允道:“王豫州,事情误会至此,实在是我们这些小辈稚嫩不懂事。您老人家年高德劭,辈分尊重,还望多多担待。矿场虽陋,可还是备了薄酒,昂在这里向豫州赔罪。”
王允饿得狠了,又见曹家这竖子执礼甚恭,加上他素日瞧不起曹氏,因此也不担心他们真的敢对自己怎么样。不耐烦地摆摆手,让曹昂带路。
曹昂带他到了南头的棚户。
棚户里的木头墩子上已经摆了野味与酒菜。
王允一瘸一拐地走入,看到满桌好肉,肚子咕咕直叫。
曹昂扶着王允的手,本来还在纠结要不要趁这个机会毒死他灭口,又怕这里人多嘴杂走漏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