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南怎么也没想到,要练拳,先背书。
六合拳法,出自少林。
“少林正宗传拳法,单打出招接双打,六合拳势攻防全,你进我退巧招架,缓口卫气出绝技,乘势追风千里马,转身迎面舞足手,声东击西换手把,明扬左掌暗击右,亮拳空势踏铁马,六合拳法妙在活,四扑能挡百箭发,久练武艺伴星度,十春秋月戴英花。”
陈建南看着宋大胆好一阵摇头晃脑,胸腹间急促的呼吸着,强忍着两肋的痛感差点没笑岔气。
宋大胆此时一副直隶口音,全然不像陈建南这些天来接触的其它人,要么一口纯粹的京片子,要么就是普通话。倒也不是说宋大胆不会四九城方言,这而是提及传承歌诀时,自然而然的带出家乡口音来。
这年月的直隶口音大多以冀鲁官话为主,发音较平,尾字多用去声,不似京津两地方言有韵味儿。
宋大胆此时的口音还不全是冀鲁官话,更偏向老家沧州口音,确切的讲叫“沧惠片”,上声高、去声低,摇头晃脑背起歌诀来,别样的有趣。
陈建南虽然分不清师父此时口音具体是哪种,可也不妨碍他跟着记诵,如此三番两回下来,大体都背了下来。
宋大胆听他磕磕巴巴的背了一遍,相当满意的直拍手:“要不怎么说恁这个脑子就是好,俺当年被俺师父打着背了三天。”
说完还一脸的沉痛,好似回想起了当初被自己师父棍棒教育的痛苦经历。
陈建南却没工夫陪着宋大胆共情,真要说起来,练拳习武自己不一定有多在行,可要说起背书来,从“前世”义务教育体系里磨练出来的背诵方法,加之金丹强化过后的记忆力,短短百字不到的拳法歌诀还是不在话下的。
如此几番反复后,陈建南已经将这段歌诀烂熟于心。
这一次就不仅仅是朗朗上口了,陈建南还自带上阴阳顿挫、手脚配合,直看的宋大胆双眼圆睁,叹服不已。
起先陈建南还有点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又不是一遍下来就能倒背如流,可也逐渐被宋大胆的反应衬出一副天命在我的得意劲儿来。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在彩虹屁里逐渐迷失了自我,对,没错。
“师父,歌诀背完了,下一步怎么说?照着歌诀摆开架子么?”陈建南洋洋得意道。
就见宋大胆一扑棱大脑袋,转而奇怪的看着陈建南道:“练拳跟背歌诀有啥关系?”
“嗯?!”陈建南的整个表情瞬间垮了下来:“师父,合着这歌诀和练拳没关系啊!”
“你丫听说书先生那套听迷糊了吧?”宋大胆更加奇怪自己徒弟的反应了,这孩子经历大变之后不是开窍了么?
“那您让还让我背歌诀?”
“傻了不是?记住喽,搁哪个悬崖峭壁、地穴古墓里得到本武功秘籍,照着里面的歌诀心法就能练出绝世武功这种说书先生自己都不信的东西,是用来骗小孩儿的。俗话说,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宋大胆扑棱着脑袋,学着顾文华的模样开始掉书袋,嘴里也跟说书先生似的,一套一套的。
“那您还让我先背这劳什子歌诀!”虽然没有镜子,可陈建南知道自己现在绝对是哭丧着一副脸。
“怎么没用!”就见宋大胆一脸的严肃:“记住喽,歌诀有两个作用!”说着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比划出两个指头来。
“这一嘛!”宋大胆停住了,另一只手挠了挠头皮,作出一副努力回想的模样来。没错,陈建南能想象的到自己师父此时大脑一定在飞速运转,估计是在努力回想当年自己师祖给师父的那套说词。
气氛尴尬了小一会,就见宋大胆一拍脑袋,笑逐颜开:“这一嘛!歌诀是一种师门传承!江湖中人一碰面,有传承的嘡嘡嘡一报师门,神完气足,倍儿有面儿!没歌诀的一看就是野路子,现编都来不及,还没开打你就低人一头。”
说完拿起搪瓷缸子来一通牛饮,毫不在意淌出来的茶水打湿前襟。
“当然,你师父我一直觉得这规矩挺啰嗦的,要打就打,人家拳头都到跟前了,你还搁那儿摇头晃脑,指定挨揍!”宋大胆痛心疾首,好似有过一段不太美好的回忆。
“这二嘛!”宋大胆虽然拖着长音,可这回没啰嗦:“歌诀是一套功夫最精华的体现。你比如咱,歌诀里就把六合拳连招猛攻、攻防兼顾、声东击西、指上打下的特点说的明明白白。歌诀烂熟于心,你练起拳来,一通百通。”
陈建南认真的想了想,觉得第二点可能才是歌诀的主要作用。习武之人,虽然不全是莽夫,可确实普遍文化水平较低,能有一套朗朗上口、短小精悍的口诀相辅,比对照着书本里的图形文字死记硬背要强的多。
至于第一个作用,陈建南只能表示如果有机会,自己一定会拿出来耍帅。
“师父,这歌诀也背了,作用您也说了,咱是不是可以开始正式练拳了?”陈建南眼含热络。
“嗯,也差不多喽。”宋大胆瞅了眼窗外黑麻麻的天色,慢悠悠的说道。
陈建南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狗腿的一把夺过宋大胆手里的搪瓷缸子,颠颠儿的就往杂货房跑去。
等热络的把中堂的圈椅搬到天井当院,双手捧着直冒热乎气的搪瓷缸子,好一会儿也没见宋大胆从东厢房里出来。
陈建南想着师父是不是要换一身紧身衣靠,毕竟教徒弟练拳,当师父的肯定要先演示几遍。
又等了一会,还不见动静,又想着会不会是要准备什么辅助道具,比如咏春的木人桩之流,索性又站了一会。
盯着月亮门和正房廊檐下的昏暗灯光,心里琢磨着照明条件是有点差,心底的急躁感就慢慢的沸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