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每多宰铺相,自古草莽出英雄。
1961年,清华池修脚技师安起、刘振英编写了我国第一本记载四九城修脚师经验的专业技能书——《修脚术》。
陈建南虽然不知道这些,但却将眼前这位修脚师傅眼里的郑重看的分明,敬人者人恒敬之,敬业者人恒爱之,心底不由得起了一股敬佩之情。
晚饭就在清华池里解决,采买伙计一毛钱的跑腿费,正阳门大街老正兴饭馆的菜式,两荤两素两壶三两装小酒。
陈建南抢着把账结了,毕竟澡票已经贪了师叔便宜,明明是自己张罗着“孝敬”,怎能还让顾文华破费。
虽然没有全聚德烤鸭那么破费,可也花了一块八毛钱,陈建南身家小小“缩水”。
可相比于刚来此世时在南锣那几天的光景,陈建南更喜欢小白楼。不仅体会到了两世未有的师徒情,就连生活水平也跟着直线上涨。
等到八点来钟,三人施施然出了清华池,许是塘子里太暖和,一出门陈建南只觉得后脖颈子发凉。
四九城的天,是娃娃脸,琢磨着这几天得回一趟南锣,取回那几件就厚衣裳来,一早一晚不至于受凉。
刚过厂甸,就见着店里一个学徒工满头大汗的迎了上来:“哎呦喂,可找着您几位了,宋师傅,快!跟我回去!”
一句话说的三人都是一愣,还是陈建南反应快:“许是囡囡有事?金婶怎么说?”
学徒工双手撑着膝盖,呼呼直喘:“关,关金婶,什么事?是陆经理找您!”
宋、顾二人这才放下心来,刚刚陈建南一句话说的他俩也跟着着急,至于陆“倭瓜”,无非是店里的事情罢了。
陈建南则不这么想,挨着顾文华小声嘀咕:“师叔,别是今儿个‘外勤’的事吧?”
“不能,金婶不同于街道上旁的办事员,有她打掩护,你且把心揣肚子里。”
顾文华知道陈建南这是担心被陆经理“揪小辫”,轻声回道。
宋大胆则是满不在乎:“没告诉他爷们儿今儿个休假?能有个屁的事情,火烧房子啦?”
那学徒工跑的太急,这会才缓匀这口气来:“别的不知道,光店里学徒工全撒出去了,和平门、王府井、大栅栏儿,兹要是您可能去的地方,全安排人手了。”
宋大胆更摸不着头脑了:“嘛要紧子事儿?”
“说不来,陆经理后头跟着几个当兵的,怀里都端着家伙事儿,阵仗老大了。”一听这话,刚放松下来的三人又上了弦儿,也知道问不明白,紧跟着就往小白楼赶。
临近小白楼,远远的就看见门口停了一辆吉普车。
“哟,威利斯!”宋大胆识货,张口就嚷嚷上了,听得陈建南直摇头,摆明是冲着您来的,还有这份闲心。
顾文华一拦陈建南,把他和宋大胆的手提篮塞到陈建南怀里:“我跟着进去瞅瞅,你先回后院,看看金婶在不在。”说着话,俩人就跟着学徒工进了小白楼。
陈建南犹豫再三,决定还是按师叔说的办。等悬着心从后院门绕进去,见金婶正搂着小囡囡在南屋里说话,心下才觉得稍安。
“建南回来啦,你师父呢?刚才有人找。”
“在前面,金婶,什么情况,动静挺大?”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打听,把心揣肚子里头。”
小囡囡一见陈建南,蹦蹦跳跳的从金婶怀里挣脱出来,跟着金婶的话起哄:“少打听!”
一句话逗得屋里俩大人直乐,陈建南没好气的一拍小丫头脑袋:“叫师兄!”
小囡囡在陈建南身前停了下来,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陈建南,两手背在身后:“师兄好。”
陈建南一把搂起小囡囡来,身上刚洗完澡,带着股浓烈的洋碱味,小囡囡在他怀里待不舒服,又挣了下来,奶声奶气的问:“宋爷爷呢?”
“一会儿就回来了,囡囡今天乖不乖?晚上吃的什么呀?”
金婶接过话来:“小丫头喂不熟,非要搁后院待着,热了点中午的剩菜剩饭。行啦,你在这陪着,我去前面瞅瞅。”
“诶,麻烦您了金婶。”
等屋子里就剩下陈建南和小囡囡了,陈建南才觉得麻爪,不知道怎么哄小孩。
小囡囡七八岁的年纪,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跟着宋大胆性子也跟着大了起来,逮着陈建南问东问西,一时间竟然显得陈建南笨嘴拙舌,好不尴尬。
灵机一动,陈建南挑拣着“前世”耳熟能详的一些童话、寓言,稍加改编给小囡囡讲起故事来,这才堪堪扭转局面。
一时间,不大的南屋房里,一个娓娓道来的青年,一个双手捧脸一脸童真的小女孩,好不温馨。
正讲到“大灰狼怒吹茅草屋,猪大仔投奔猪小二”,屋外传来金婶的声音:“建南,建南!”
起身应了一声,就见金婶推门走了进来,一把拉住陈建南的手腕就往外走,正听得入迷的小囡囡小手攥住陈建南的衣袖:“后来呢?大灰狼追上来没有?”
“囡囡乖,等师兄从前面回来,再给你继续讲。”
陈建南也为自己师父、师叔感到担心,只能转身耐心安抚了小囡囡,才跟着金婶往前面走。
一边走一边打听消息:“金婶子,什么事这么着急?”
“你师父等着呢,到前面你就知道了。”金婶也不具体回答,模棱两可的话让陈建南心里直打鼓。
可琢磨来琢磨去,“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闷头跟着金婶就往小白楼店里走。
时间已经来到小白楼关张的节点,周、廖两位师傅已经收拾东西走了,只有几位学徒工在店里忙着拾掇,除了宋大胆也没见到旁人,陆“倭瓜”、顾文华,包括之前来找的学徒工嘴里说的当兵的,也没有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