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虚惊一场。
和陈建南初见地道时一样,小囡囡一个人待的无聊,在院子里玩耍的时候碰见了顾文华进出地道的场景。
不同的是,陈建南那次是顾文华从地道里出来,小囡囡这次是顾文华从院子里进地道。
所以,这出“大变活人”的场面在年幼的小囡囡口中,就成了“活见鬼”。
“这个老顾,也不知道避着点孩子,没见天黑了还来这么一手!”宋大胆满心宠溺,一副责怪的口吻。
“宋老黑!一回来就说我的不是,这要是你在,我犯得着这样么?”灰头土脸的顾文华从青石板后爬了出来,接过陈建南递来的毛巾,拍打起一阵尘土。
“底下有两处返潮,估摸着是八九月份几场雨闹的,我刚洒了一层生石灰,这会儿正呛的鼻子疼。”
“废那事儿干嘛,临了往里面端个火盆儿烧上一晚不就得了。”宋大胆满不在乎。
“虽然有通风口,那么烧也危险,又不能不留人看着!”
顾文华一边招呼陈建南下去把簸箩等工具拾上来,一边惦记起师徒俩的五脏庙来。
“留了饭在厨房,估摸着还没凉,热一热就成。”
“不费那事儿,温着对付一口得了。”
等师徒两人吃过饭,哄睡了小囡囡,师徒三人在中堂合计起“囤粮”的事情来。
“原来的旧关系,能直接用上的,得了准信儿的就两家,数量也不多,加起来能凑个三百来斤。”
顾文华呷了口茶:“也有那鼻子灵的,闻着味儿递了话过来,白面、二级米有路子,可以不要票,就是价硬的厉害。”
“能开到多少?”
“一市斤五毛二!”
这价格可把陈建南吓了一跳。
要知道他初到这个年代时,就逛过南锣的粮站,凭粮食本购买虽然限量,可最便宜的棒子面是按分论秤,白面、三级米也不过一斤一毛二三的样子。
好家伙,到了这帮人手里,翻了几番!
陈建南不知道的是,从明年开始,四九城鸽子市粮食的价格就不断往上翻,紧要时候儿可以说一天一个价。
到61年,四九城鸽子市一市斤粗粮票就要到了三块,一市斤全国通用粗粮票能要到四块,一市斤面票更是高达五元!
和此时的开价比起来,更是令人咋舌!
“卖给他姥姥去!要那玩意儿干嘛,不经吃的东西!要我说,咱还是以粗粮为主。”宋大胆倒是看得开,只在乎一个量大管饱。
“我的意思,还是以易储存为主,那边先压一压手,紧着信得过的关系来。”
“嗯,不过有小囡囡在,细粮还是备上一些,孩子长身体的时候儿!”
宋大胆不忘叮嘱道,又想起前些日子的事情,随口问道:“老王家那边呢?现在是怎么个说法?”
“两千斤的鲜白薯,但是得自己想办法运进来。”
“嘶...”
宋大胆倒吸了一口气,陈建南拿不准数量多少,也跟着露出一副错愕的表情来。
“南口儿那地方,两千斤也得一亩来地的量,一下子腾出一亩地的产出来,队上能不知道?”
南口儿挨着居庸关,临近燕山和太行山脉,地势西北高、东南低,属半山区,因气候温和,春秋雨水足,相对四九城周边其它地区,农业在这时以种植玉米为主,蔬菜为辅。
“又不是一家的量,眼见着这两天就要霜降,正是起藤的好时候。老王头儿来打前站的时候不也说了么,要的话就得尽快。”
“要!得要!就是这价钱好说,运输是件难事!”
“从南口儿过来,一路上没有检查站。可是进了城,防不住有人检查!”
“肯定有人查!不敢冒这个险,甭忘了,你可还带着小资产阶级的帽子呢!”宋大胆忧心忡忡,知道事情严重。
陈建南插嘴道:“分批呢?咱们老鼠搬家,少量多次,慢慢挪动?”
顾文华当即就否了陈建南的想法:“且不说来回次数多了招人眼,老王头儿那边也不会替咱们担这风险!”
宋大胆迟疑着说道:“实在不行,就少要点?逮住了也不至于上纲上线。”
顾文华一时也没了主意,老王头的量确实大,真要说起来,这两千斤鲜薯窖储得当,也有一千六七百斤,即便全晒成薯干,也有六七百斤,足够院子里几人很长一段时间嚼用。
“师叔,这鲜薯要是拿回来,咱们怎么处理啊?”陈建南好奇道。
“乡下办法,大头都先晒成薯干,日头足的话,也得晒个三四天,足够从大秋吃到来年冬天都不带坏的!”
宋大胆跟着说道:“刚从地里刨出来的白薯,水汽儿大,发‘艮’!得入窖‘发发汗’,完事那才叫一个甜!可也过不得冬,开化了就得完蛋!”
虽然心事重重,可也耐着性子给徒弟解释:“正经农家,上午割秧起藤,下午运回家,晚上就得开始分拣。大个儿的留下制粉,中不溜儿的切片晒干儿,小疙瘩才留着人吃,也有留下喂牲口的。”
顾文华则说道:“甭提你那老黄历了,这二年,打了粮食自然是先交到队上。毕竟涉及到公粮,很多事就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宋大胆满不在乎:“能变成什么样儿,无非是扣除公粮,剩下的按工分摊派口粮呗,多的人家许能有三四百斤分量。”
“那南口儿那边还能弄出来两千斤鲜薯?”陈建南一听这话脑门子冒了汗,刚从功徳林里走了一圈出来,神经还紧绷着呢。
“土里刨食儿,各有各的招数,这就不是咱们该操心的了。”
顾文华笑着回了一句,接着宋大胆的话说道:“前朝闹灾的时候,甭说小疙瘩了,薯蔓儿都是宝贝!丰年里的牲口饲料,灾年里有的是人抢着吃!”
宋大胆来回摩挲摸着下巴,一脸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