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说句话啊!这都几点来钟了!”
宋大胆倒背着双手,满中堂乱窜。瞧见顾文华四平八稳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架势,忍不住嚷嚷道。
“急有什么用?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话虽这么说,可散落一地的烟头,暗示着顾文华的内心并不如他所表现的那般平静。
“我就知道!当初就不该同意让孩子一个人去!可你顾大爷多神气啊,左一句雏鹰要展翅、右一句小树得长大,现在倒好,闹不好就得鸡飞蛋打,成了揠苗助长喽!”
给顾文华听乐了:“你还会用成语?”
“...”
“我不管那些个!眼瞅着就要八点,到底怎么办,你倒是拿出个章程来啊!”
“等。”
“等、等、等,就知道等!等到猴年马月去啊!我可告诉你,京郊有狼,城里有流氓,满城抓敌特的日子可过去没多远儿!”
“许是路上遇到点状况呢?车坏半道儿、错过交易时间、回来迷了路,样样般般都有可能,这会咱们不能先自乱阵脚!”
如果陈建南在这,此时怕不得感慨一句师叔真“毒奶”!自己这一路“囧”行,全让他给说完了...
唯独最后这一点,让宋大胆给猜着了!
北顶铸造厂,保卫科。
“报告科长,人和车都搜查过了,没有问题。介绍信和口卡也不似伪造,详细内容还有待核查。”
一个肤色黝黑的中年男人并未着急答复,缓缓的放下手中的大搪瓷缸子。
和宋大胆他们使用的那些个“大路货”不同,这个搪瓷缸子整体看起来要扁平许多,缸盖用毛线拴在缸把儿上,稍有动作就叮当乱响。
白底瓷釉,蓝黑色圈口,沿着缸边有一圈天蓝色的和平鸽环绕,缸身正中用红色工体字清晰的写着——赠给,最可爱的人,中国人民赴朝慰问团。
“要多久?”
声音很平稳,带着一丝丝沙哑,但说出来的话却铿锵有力,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心。
“口卡是南锣那边派发的,户籍住址也在南锣,工作单位归属于西关区大栅栏儿,咱这片的接线员是个二把刀,叫了几次都没接上,手摇电话机磁石也该换了,杂音太大...”
“要多久!”
“明天保证能完成任务!”
“中午之前。”
“是!那...今晚上怎么办?”
“人在哪?”
“还搁审讯室暖气片旁边儿蹲着呢!”
“羁押室那批偷钢材的流氓转移了没有?”
“还没,估计得明后天派儿所才能安排人过来交接。这眼瞅着就年底了,到处都在闹‘耗子’!”
“把鼓楼的底间腾出来,那里四野开阔,前后都是岗哨,夜间有三波巡逻队,他就真是个敌特,也跑不了!”
“是!”
“科长...厂里人都说那鼓楼里有脏东西...一到晚上...”
“荒谬!要都像你们这样,如何成为一名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
“是!”
“回来!他不是说没吃饭么,看看食堂还剩什么,真要是自己同志,也不能看着人挨饿。”
于是,陈建南揣着俩大窝头,端着小半碗炒合菜,一脸懵逼的被转运到一处蔽塞的房间。
“诶诶诶同志!我什么时候才能走啊?”
回应他的是大门紧闭的“哐当”声,之后就再没了动静。
和在外面“溜达”时不一样,真进了北顶铸造厂,陈建南才发现这里占地面积极大。
光从造型就可以轻易判断出那片是北顶娘娘庙原址,后建的铸造车间等厂房用地呈一个“凹”字形,将北顶娘娘庙围绕当间。
根据陈建南一路走来的观察,保卫科所属的院落应该是原北顶娘娘庙山门之后的第一进院。因为厂房改造,自己则是从原本的最后一进院落“逆行”着被押进来的。
北顶娘娘庙原本的山门已然废弃,被泥瓦砖头堵得严严实实,孤零零的连接着两旁的铸造厂高墙。
保卫科等一众办公用房都是在北顶娘娘庙原有建筑群的基础上改建、扩建而成,外表瞧着复古,内里则全是办公家具,甚至还有几间被改成了职工宿舍。
根据外形规模推算,应该是原本的天王殿,为何这么说?因为陈建南远远的就瞧见,四大护法天王的泥塑神像,正一个个的正守着西边的院墙“面壁思过”呢。
自己目前滞留的这栋建筑物紧邻着保卫科,形似钟鼓楼,歇山顶、筒瓦面,一层内向辟火焰门,前出五级垂带。二层东西向辟券窗,视野开阔。可惜内部木梯已然腐朽断裂,陈建南只能缩在一层乖乖待着。
最糟糕的是,一楼是全包围结构,根本就没留窗,初进来时只觉得乌漆嘛黑,什么都看不清楚。直到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才借着从门缝和二楼窗框透进来一丝月光,将这间小小的“牢房”看的清清楚楚。
一间木板床,胡乱铺着些稻草,上面随意的卷着一团花布被和(huo一声)。勉强从入户门处给自己留出一条过道来,其它地方满满当当的堆砌着杂物。
陈建南只得草草收拾下床铺,盘着腿一边啃窝头,一边回忆刚刚挨过的“问询”。
一间蹲着四五个人的审讯室,隔壁房间里还不时传出几声无助的怒吼。
除了搜身时填写登记表,就再没人搭理自己。
直到他待的心发慌时,才有人“提审”自己。
本着“说多错多,不如沉默”的心态,陈建南面对反反复复的询问,一直保持着最初的那套说辞。
为什么在铸造厂附近转悠?是不是在踩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