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宗皇帝迫不及待的令道,摆驾南熏殿。
话音未落,人已经踱出了房门,兰凌飞和高力士紧随其后。
血月的映照下,南熏殿的气氛格外紧张。大殿的正门和后门都被人用朱砂黄纸的道符粘贴封住,殿内汉白玉的宫柱上捆绑着一个少女,其人早就已经昏迷不醒,她的左右两侧各站着一个道童,正前方则摆放着一个四方形的香案,香案正中间有一个大大的紫金炉,紫金炉里稳稳地插着三柱高香,炉前站着一个身着道袍、手执拂尘的道士正在开坛施法。
与此同时,一旁的宫女和侍卫都在躲来躲去,一个疯女人张牙舞爪、摇头晃脑地正朝他们冲撞而来,蓬头散发,形容诡异,一袭白纱衣似白绫一般飘忽而来、席卷而去,形同鬼魅,亦如幽灵,她整个人的面部表情一瞬间扭曲畸形、一瞬间又惨白异常,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慌乱,一会儿朝着宫柱捆绑着的少女跪地求饶、磕头认错道,姑祖母,惠儿错了,惠儿以后再也不敢了。一会儿又俯首痛哭、哀嚎不止曰,你不是姑祖母,你不是,你要害惠儿的性命,惠儿害怕,惠儿害怕…….。
哭声传至门外,却突然在此时,正南方向的两扇门被人一脚踹飞,从门外闯进来三个人。那疯女人似乎是受了什么惊吓,忽然站起身来朝这三个人冲了过去,其中的一个人喊了一声爱妃,刚要将她拥入怀里,却不曾想,那女人竟恶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胳膊,左侧一人见状不禁大喊,护驾。右侧之人当即一掌推了过去,将那疯女人击打出二尺左右的距离,看其力度和着落点,似乎也是有所忌惮,未敢出力,也没想伤人。
可是一旁护法的两个道童见此情形却是不依了,两人不约而同,顺势朝前腾空一翻,皆飞落至右侧之人的眼前,二话不说,左边的道童一把桃木剑挥动起来刺向对方眉心,那人见来势和剑气都很薄弱,也不慌忙应对,只是微微一转左腰胯,使中指与食指轻轻夹住剑头,稍许用力,桃木剑瞬间断折开来,那道童登时怔住,暗自惊叹,好深的劲道。另一道童却仍是不肯罢休,旋即,右掌呈龙爪形,一个虎扑朝那人喉咙抓去,这一变化,快似闪电,疾如迅雷,想着必定能得手。却未料到,对手早已看穿他的动机和手段,一手背负,一手则如灵蛇一般窜出,当即反擒拿住了那道童的手腕,随后又左腿一脚踹出,正中其腹部,竟是将那道童打出三丈多远,其人一口鲜血喷将而出,险些要痛晕过去。
就在此时,那疯女人又来袭击中间之人,右侧之人只得右手擒住其左臂,将其左腕翻转,右脚脚尖同时轻轻一踩其右腿膝窝处。那疯女人顿时全身无力,半跪在当地无法动弹。中间之人此时大呼,兰凌飞,不得无礼,休要伤了朕的爱妃。
又突然,那原本在香案前做法的道士抢步上前,一手使拂尘快扫兰凌飞的双眼,一手将那疯女人扶起,兰凌飞后仰身躲开拂尘,转瞬飞出一脚踢向道士的前胸,那道士并不示弱,也撩起一腿反击,两脚两腿半空相遇,互有攻守,反复纠缠了好一阵子,最后双方各中一脚窝心,由此分开。道士向后退了五六步,浑身上下一阵电击似的酸麻,而兰凌飞却只稍稍向后退了一步,倒也深深喘了一口气,看来那道士的功力也是匪浅。
谁知这时那疯女人脱身后竟拔了一名侍卫的刀,兀自向中间一直唤她作爱妃的人砍去,兰凌飞此时位置离的偏远,反应已然不及。那道士却是近在咫尺,双脚轻轻一弹,身体纵至疯女人的跟前,拂尘一扫将刀击落,袖中忽地抄出一张朱砂道符,转瞬间粘贴在了对方的眉心。那疯女人立刻双目合闭,摇摇欲坠,眼见就昏倒在地。
那中间之人见此赶紧奔至她的身边,将她扶住,朝着道士怒喝道,大胆,你是何人,竟敢伤朕的爱妃。
那道士见其装扮和气宇早就知道来者是为何人,当即俯首跪拜,自报家门道,参见陛下,陛下恕罪,贫道乃是安邑坊太真观的清虚道人,此来宫中是为捉妖,适才冒犯惠妃娘娘之处,还望陛下见谅。
太真观,捉妖?
说的玄宗皇帝如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林霁月这时伺机而动,跪拜禀报,启奏陛下,这位清虚道长的确是奴婢请来捉妖的。
妖,哪里来的妖?
玄宗不禁追问。
清虚道人手指宫柱上绑缚的少女言道,陛下,此人便是花妖,就是她摄走了惠妃娘娘的魂魄,以致娘娘她现在疯疯癫癫、丧心病狂。
玄宗皇帝顺着清虚道人手指的方向看去,登时心中一惊,失声道,柳春晓!
兰凌飞这时也才注意到原来宫柱上绑着的是柳家妹子,顿时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面向君王,拱手道,陛下,切勿相信这妖道之言,请您仔细看清楚,那可是您亲自册封的木兰学士——柳春晓啊。
玄宗当然是看的清清楚楚,也自然是不会轻信那个清虚道人,随即呵斥道,荒谬至极,此女分明是柳茂公之女柳春晓,朕刚刚钦点的木兰学士,怎么可能是你口中言道的花妖?
林霁月插言道,陛下,奴婢和南熏殿的其他人今日都是亲眼所见此女施展妖术惊吓到了惠妃娘娘。
其他宫女和太监以及周边的侍卫这时也齐集跪下,异口同声道,陛下,我等皆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清虚道人又不失时机的添油加醋道,陛下,此妖潜伏宫中已然多年,这次附身于此女身上,先是要摄取惠妃娘娘的心魂,其最终目的还是要加害陛下您的龙体,幸亏林女官将她及时拿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众口铄金,当真是由不得你不相信。
玄宗皇帝开始左右摇摆了。
高力士此时竟也过来添一把柴、加一把火。
启奏陛下,奴才也听闻接这位柳学士入宫的太监来报,柳学士第一次入宫便对宫中的位置和路线轻车熟路、了若指掌,此事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玄宗皇帝这下是彻底相信了,他眼望着清虚道人,问道,那依道长之见,该当如何处置呢?
清虚道人回复道,陛下,只要在明日午时三刻将这花妖心脏剜出,然后尽皆焚化成灰,便可令惠妃娘娘元神复归本体,亦可让宫中自此以后太平无事,更可保陛下您日后身康体健、高枕无忧。
什么,兰凌飞一听要剜心,顿时不能自控,双膝跪地,苦苦哀求道,陛下,万万不可啊,此等荒谬之做法实在是骇人听闻,就算是真有花妖作祟,可柳春晓她是无辜的呀?
她柳春晓是无辜的,那朕的爱妃难道就是罪有应得吗?
这时,玄宗皇帝狠狠地瞪着兰凌飞,咬牙切齿的说道。
兰凌飞又一次俯低身子言道,陛下,无故戗杀翰林学士,必会招至天下文人之公愤众怒,轻则由此断绝了朝廷科举取材之路,重则会引发社稷震荡、朝堂不稳啊,陛下!
高力士在一旁忍不住冷笑与嘲讽道,哼,笑话,区区一个新封的学士竟能动摇我大唐的百年基业,兰将军,您恐怕是有点危言耸听、言过其实了吧!
话说完,他又不阴不阳的连笑了好几声。
兰凌飞并没有把这话放在耳朵里,也没把高力士这个阉人放在眼里,他只是想尽最大努力拯救柳春晓的性命,为此,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甚至触怒龙颜、触怒天威。
陛下——,他还想继续说。
够了,盛怒之下的皇帝却厉声打断了他。
退下,玄宗皇帝下令道,他的脸上已经浮现出一抹杀气。
容朕再思量思量,你且在家中候旨听宣吧!
但是作为皇帝,权衡利弊,他也并不想把事情做绝,还是给了兰凌飞最后一丝希望。思量思量,就是还有转圜的余地。
兰凌飞无奈君王冷酷的抉择,更无语这充满血色的夜晚,他只好答应了一句,微臣遵命,然后望了一眼绑在柱子上早已不省人事的春晓,低下头来连声的叹息,最后颤颤巍巍地走出了南熏殿。
他抬头望了一眼空中的月亮,月亮里渗出无数鲜红色的血液,染红了整个皇宫的每一砖、每一瓦、每一块青石板。他该何去何从,如何来应对这突如其来的无妄之灾。有生以来,他第一次迷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