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已经时值大暑,正是一年之中最热的天气。
一辆马车缓缓地西北方向朝南行来,负责驾车的是两个年轻的力士,虽然衣着普通,穿着楚地的短衫,但是各自双目深沉,健硕的体格一看就是练家子出身。
而平平无奇的马车内,对座着一个中年与一个妙龄少女。
中年人束冠蓄须,着一身深色长衫,约莫四十年纪。
而少女十五六岁,穿一杏色长裙,正值碧玉年华。
年长者坐姿笔挺,若不是间或会有一两声的咳嗽,哪怕马车颠簸,他的身形也如同松柏一般,巍然不动。
而少女则正是芳华正茂的年纪,身子骨还没有完全的长开,却有着玲珑曲线妙曼天生。那细雪般的肌肤在这大热天下,不仅没有丝毫油脂,愣是生的吹弹可破,绝对不是寻常人家可以养育的。
再加上那已经可以预见未来的美人胚子,可以联想,再过几年有多少英杰才俊会为了上门求亲而踏破她家的门槛。
“咳咳咳。”中年男子也不知是不是马车颠簸,中年男子又咳嗽了一阵。
“爹爹。”
“不妨事。”中年男子的阅历,让他待人事物都保持着一丝威仪与严厉,但只有面对自己这个唯一的女儿时,他才会露出由衷的温情和笑意。
他掩了掩衣袖,藏住了内里衬上的血渍。
少女脸上依旧挂着担心,但她清楚父亲的病不是靠休养靠药石能够治愈的,就连医家最好的医者,也只能暂缓他的病势而已。
看到少女脸上挥之不去的担忧,中年笑道:“铃儿不必担心,为父的身体为父知道,这么多年从军生涯不都捱过来了。没看见你大哥独当一面,你嫁人,为父还舍不得死哩。”
“别说死。”
“好好好,不说不说。”
中年人笑声牵扯到了肺经,又是一阵咳嗽,休复片刻,他才继续说道:“不过你跟着爷爷,大伯待在频阳不好吗?爷爷年纪大了,就指望儿女绕膝头了。”
少女一双灵动的大眼睛转了转,看向马车的车顶。
“主要是女儿想跟爹一起。”
中年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末了,凑近了一点道:“真话呢?”
“爷爷太烦了,管着管那,他管着离哥也算了,还喜欢管我,这个不让碰,那个不让动,还一天到晚逼着要练武。”
“不喜欢就不练呗,”中年人道:“你没找你大伯说说情。”
“找了。”少女鼓起腮帮子:“但你觉得大伯在爷爷那里顶用么。”
言罢,少女的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对面的父亲。
中年人一瞬间讪笑了起来:“爹在你爷爷那里也只有挨训的份。”
“哼,还大将军呢。”少女气哼哼地别过头。
中年人被女儿嫌弃也不恼,道:“你爷爷才是大将军,你爹我在他手下也就只是个大头兵。”
两人笑闹一阵,中年终于认真说道:“不过铃儿,你得答应爹,到了南边的时候,你得留在卫护府,就算是出门也得带齐人,虽然秦军已经攻下了东闽二地,但依旧不安全。”
“嗯,铃儿听爹爹的。”
中年人伸手宠溺地摸了一下少女的脑袋。
一时间,话题又转换到了这如画的江山上。
“爹爹,你看,这一带的风景明显溪水变得多了起来,草木枝叶也变得繁茂了。”
“这边是会稽郡,江流丰富,多河鲜。咱们待会路过乡里的时候可以找个地方歇息,然后问附近人家买些鱼回来。”
“好啊。”少女快活地答道,甚至把半截身子都探出了马车外,遥遥一指:“爹爹,我认得那个,那是粟谷对不对,这些穗苗都长得好绿好高啊。”
“嗯……嗯?”
中年人一开始应声的时候,还没有想太多,但是当他投眼望去的时候,却被映入眼帘的画面给惊住了。
这一片绿油油的良田,看的他是倍感惊奇。
要知道,中年人作为一名带兵打仗的将领,懂的可不仅仅是战场相关的方略。
他爹就有一个非常著名的理论,就是打仗比拼的是两个国家的底蕴和资本,个人在浩大的战争当中能够起到的作用非常有限。
而作为这个理论的基础,那就是粮草的供应,也就是眼前这些丰茂的稻田了。
可是就他所知,楚地最为富庶,供应粮食最多的属于长江中下游区域。
比如说项燕的封地,就是土地肥沃,粮食产量最高的地盘,也因此他们豢养那么多强壮的私兵。
但是这会稽郡以南,与百越交接的区域,因为山多岭多,水路泛滥,积雨延绵之季很容易发水淹没稻田,又或者到了炙热的夏天,不断日晒,同样也会导致亩产不佳。
这一点,从中年男子这南下一路来,所见所闻皆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