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变小了。”
余锦绣本来坐在杂货铺的柜台前,百无聊赖地耷拉着头,只用右手撑着鼓起的腮帮,左手随意地在柜台上划着圈,听着雨势变小了,便乐呵呵地从木凳上跳落,小跑到门前看雨。
“身子才好了些,别乱动弹。”汉子看着小祖宗乱跳的模样,就像看着个青瓷放在桌角,一阵风声都提心吊胆。
“嗯嗯。”
余锦绣满口答应,身上早早换了一身天蓝色的束裙,微微鼓起的胸前绣着一朵金黄的芙蓉,袖口边是成行的白边,透着一股意气风发。
汉子酸了,愁眉苦脸,脸上一阵发青,咬牙切齿地顺着泥街方向看去,料想着要不要冲动一下。
余锦绣倒是不急,见着打包好的糕点油纸皱了一角,又忙着重新打包了一遍,才拍了拍手冲着汉子喊着:“爹,我出门了。”
“路上小心。”汉子算是认命了,搭上这么位送财童子,就连自己特意从城里买的香包都给一并捎走了,就因为那小子一句难眠。
“看着路,别踩水洼上了。”
目送着余锦绣顶着伞没心没肺地昂首大步走去,目光眺着不知道哪里,丝毫不瞧着地上的坑坑洼洼,汉子又吆喝了一声。
“怎么还有种姑娘远游的感觉,也罢,长大了也好。”
汉子低声地嘀咕,眼睛却是死死地盯着那道逐渐变小的身影,直到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扫视了一遍门前的落叶,湿哒哒的贴在门前石板缺处,还有四处飘散的桃花。
直到道路中央走来了个女子,虽说小雨纷纷,却不顶伞,身上飘散的红带浸湿,拖在水洼处,只看了汉子一眼,便举着手来,冲着汉子竖起中指。
汉子只是撇了眼,装作没看见,闭着眼睛继续养神。
女子见状冷哼一声,看了眼那棵大榕树,注意到那石圈里的神位,横眉一皱,偏头走去,往前随意挑了一巷便走了进去。
“怎么走了出来?”
汉子闭着眼睛思索着,走出门来看了看老榕树,见着状况如旧,便顺着小镇通着江边的福禄巷望去,看着天边一黄,若有所思。
······
泥街的路坑坑洼洼,又积着春雨,流水沿着高低汇流,漫过一个又一个小水洼,时不时磕上个小石块便被分散,分分合合,成了一片泥地。
若是往日,余锦绣定然会在这水洼踩个痛快,只是今日穿着新衣,只得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尖绕过水洼,生怕沾上一处黄泥。
很快,余锦绣便远远见着熟悉的院子,嗅着院落浓郁的梨花味,弯着伞抬头看了一眼,那梨树算是落光了花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树躯像是浸了油似的,看起来滑溜溜的。
再往前些走是一座破院,荒废已久,听说那人家早早便举家入了庆都,享着荣华富贵。
只是那隔道很开,足够三人并肩而行,余锦绣小时的记忆中,这隔道本来是两家的院落相连,只是那户人家富贵了,也便大方了,搬迁时特意将矮墙凿开,这才有了隔道。
忽然,一阵金铃风响从隔道深处传来,那长街走出一位女子,金装红束,赤脚踩在黄泥之上。
似乎感受到了余锦绣的目光,那女子转过头来,宛若惊鸿一瞥,漫头的白发染着金光,只看了一眼,余姑娘便像是定住一般,一动不动。
那女子缓缓走来,腰间别上的金铃轻轻摇晃,直到走到余锦绣的跟前,夺过手心的伞撑着,看着略高过自己身前两峰的少女,红唇微起。
“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大脑空空,来不及想便脱口而出:“余锦绣。”
“很好听的名字。”女子笑了笑,世间的颜色宛如都消散了一般,伸出手摸上小姑娘的侧脸,慢慢攀上,怜惜道,“你说如果你死了,你爹会伤心吗?”
“嗯?”余锦绣心绪不宁,内心莫名一股坠落感,身体不知轻重,然后眼前一黑,只感觉身体一阵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