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潼好整以暇地在栏杆边找了处干净地方坐下,李散人慢慢走过来,也在墨潼身边一屁股坐下。
“多谢天师的救命之恩了。”墨潼率先为刚才李散人出手拦住郁孤楼道谢。
“哪里的话。”李散人笑着摇摇头,“贫道也只是略尽绵薄,还记错了日子,差点没来得及。”
墨潼偏头看向那群龙虎山的弟子,“天师这次悄悄跟来,是放心不下龙虎山的这几位后辈?”
“一半一半吧,贫道自己也想出来走走。”李散人将双手枕在脑后,“那几个孩子,先生您怎么看?”
“都是可塑之才,领头的那位,我看更是了不得。”墨潼笑道,“再给他个五年十年,整个南北武林大概都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李散人亦笑,“是啊,这孩子还是当年我在北方捡回山里的,翻着书给他起了个漂亮名字。不过待他记事起,就是我那小师弟谢清宗在带他,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墨潼好奇道:“这么好的苗子,天师为何不亲自教导?”
“贫道的性子您是晓得的,只怕还不太适合收徒传道,万一教偏了,祖师爷大概会气得托梦来踢我的屁股。”李散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脑袋,“待到他真正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贫道也就可以卸掉担子做个逍遥散人了,想想还真是迫不及待。”
“不过日后要是遇到有缘的孩子,说不定也会收一个为徒,谁晓得呢。”
李散人话锋一转,又道:“流玉庄这一战之后,大墨险胜,伤了元气的大澄大概得重新筹谋,扶桑与新罗是否还会继续作为帮凶尚有变数,不论如何,应当能稍稍安稳一阵子了。”
“但是今日依旧蹊跷颇多,大玄影侍的现身,还有那个武功古怪的黑袍人,先生都不能掉以轻心。”
墨潼闻言正色,“多谢天师提醒,墨潼谨记。”
李散人撑着腿站起来,“贫道还会在外云游走上一些时日,四处打探打探,顺带磨砺武道,那郁孤楼在武功上日拱一卒,已比当年交手时要厉害上了不少。”
“另外,上次见面时,贫道言说先生心有桎梏,如今再看,灵台已是清明许多。”龙虎山的中年天师笑着朝墨潼拱手告辞,“就在此恭喜先生了,贫道这便动身,若是有缘,他日自当江湖再见。”
李散人离开后不就,浅川禾便拿着伞匆匆赶回,夏日天气炎热,连番打斗后又是四处奔波,她出了不少汗,一缕发丝黏在额头上。
墨潼缓缓站起来,接过伞,撑开,举在二人头顶。
“现在去哪?”浅川禾问。
“去正门口,看看赵玄工那老登又在搞什么幺蛾子。”墨潼语气轻快,略带几分玩笑,“早就说来了来了,从来没到见过人,今天又跑来摘桃子,我要看看他这张老脸到底有多长。”
早在雁荡山一行后姜谨刑便曾说过工字卫赵玄工已率麾下人马前来援助,结果确实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一连数月没有动静,今天更是直到战局风向已变才姗姗来迟,很难让墨潼心中没点火气。
身材矮胖、须发皆白的老翁就在山庄门口,指挥着手下人马打扫战场,他的身边人来人往,韩东莱与他有旧,正在同他交谈一些事宜。
墨潼走过去,还不等开口,便听见韩东莱的声音,“赵老头,可是昨夜熬的太晚今个起不来床?今天来得可‘真是时候’啊!”
这是一句显而易见的反话挖苦,赵玄工听了却丝毫不恼,只是笑,眼见着墨潼过来,这才急急忙忙一掀衣摆就要行跪拜礼,“微臣参见——”
“停停停停停!打住打住!”墨潼赶紧高声呵止住赵玄工,“赵老先生就莫要膈应我了,你我同是江湖人,不如还是以前后辈相称吧。”
赵玄工笑容有些憨厚,“礼不可废,这些繁文缛节,殿下不遵,微臣却不能不守。”
“……随你吧。”墨潼扶额,“这些日子赵老先生都在忙些什么?小友盼你盼得可是好生辛苦哇。”
“微臣近几个月来始终在奉上命东南一带暗中调查大澄的一条暗线,为免打草惊蛇,这才不曾知会姜统领与殿下。”赵玄工一五一十地道来,所谓上命自然便是来自墨潼那位端坐于龙椅之上的亲生兄弟。
“直至昨夜今晨才发现这道暗线竟是直通西域与大玄,顺路去寻却被引至一处无人之地,这才意识到微臣或许早已被大玄察觉,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赵玄工声音微沉,似是有些羞愧,“仓促之下先行派出报信的几路斥候也都被大玄影侍格杀,待微臣率众赶回流玉庄时,战局便已接近尾声,还请殿下责罚!”
大玄,还是大玄,人人皆知大澄是头号大敌,却鲜有人意识到不动声色的西域大玄实则同样危险,近几年来被下意识放松对待的大玄究竟在南方布下了多少明线暗线,谁都不得而知。
“行了,我可没资格罚您。”墨潼翻着白眼,一挥手,“叫金銮殿里那个家伙罚去吧。”
赵玄工脸上又重新浮出一抹笑容,“如此说来,陛下还真有一句口谕让微臣带给殿下。”
“嗯?”墨潼有些意外,脱口而出一句大不敬,“他说什么?”
“圣上口谕,‘临杭的事情结束以后,请阿潼回金陵一趟,也请他身边那位扶桑小友一起’。”
浅川禾微微抬眉,扶桑小友,显然说的就是自己了。
口谕听完,墨潼不置可否,自言自语道:“金陵倒是真的好久没去过了。”
他又转身看向浅川禾,“临杭的糖人只怕是来不及买了,咱们去尝尝金陵的糖人有些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