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源,你如今坐到这个位置上,还记得自己出身微寒吗?”张母垂眼看着自己的儿子。
“儿记得,时时不敢忘。”张沣源回道。
“你可知在老家,拿着一块钱出去,能买多少米面吗?”张母嘴唇微颤“七八十斤!”顿了顿后继续说“你寒窗苦读,悬梁刺股,为的就是纵情享乐?”
“儿,也为民办事。”张沣源抬眼看着自己的母亲,一字一顿的说道“儿子时刻谨记父亲的教诲,不敢懈怠,立志做一个心怀百姓的好官!”委屈的眼泪从眼眶里冲了出来“但是,母亲。任天下之患者,难道不该享天下之利吗?同天下之忧者,不该居天下之乐吗?——母亲,我跟着曹坤打仗,又几次几乎丧命,私立逃生......吃那么多的苦,纵横筹划......不过就是想带着家人享享福罢了......这世道瞬息万变,等到失势时,我能有什么呀?靠什么才能护得住我的家?我护不住自己的家,怎能护得住天下百姓啊!”
张母抬着头看着头顶明晃晃的电灯,哭不出来泪来。她在儿子了无音讯的日子里泪水早已哭干了,她日哭夜哭地牵挂的儿子,此刻就在眼前,那么熟悉。但他说的话,字字句句,已经全然不是以前的模样了。
张母稳了稳心神,说道“儿呀,不是娘要扫你的兴。你读书多年,殊不知盛极必衰的道理?你能有今日,不过是祖上荫德尽系你一身而已,一命二运,偏偏又赶上了好时候,才显出一个你来。你自当应该勤谨恭肃,朝乾夕惕,怎能如此这般高调行事,铺张奢靡,就不怕招人记恨,暗中使绊吗?”张母拿起靠在椅背上的黄花梨拐杖,恨恨地在地上跺了跺“你自小就争强好胜,事事都想争为人先。为这,你背后吃了多少苦,娘都看在眼里......前些年你派来的人和我说,你现在是大官了。娘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只觉得心疼我儿操心,刀尖舔血不容易......儿啊,娘看着这流水的宴席,这奢靡的屋子,只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害怕的紧。”
“儿知道了!”张沣源涕泗横流地接话。
“娘也老了,一辈子没出过门,见过什么世面,说的很多话也成了老话,你不爱听。但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的道理你是明白的。今后不可太过奢侈,这样的席面尽量少摆,多多留些钱财接济流民也是好的。”张母说道。
“儿记下了!”张沣源重重点头。
“起来吧,饭菜都凉了,我儿花了钱的,不能浪费!”老太太见张沣源听进去自己的劝告,心里欢喜,便招呼众人落座吃饭。
王友德见状赶忙起身要退出去。
“孩子,你别走!”张母拉住王友德“阿源和我讲了你救他的事情,我心里感激。不知该如何答谢。你若不嫌弃,今日就和阿源结拜兄弟,唤我一声母亲可好?”
王友德受宠若惊,登时跪在地上,磕磕巴巴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张沣源赶紧上前,和王友德跪在一处,说道“皇天后土在上,我张沣源愿和王友德结拜异姓兄弟,彼此照拂,福祸同享!”
王友德心里觉得酸楚,见张家人如此行事,自己却背后存了别的心思,更觉羞愧难当,脸也不觉红了起来。
“你不愿意吗?”张母见王友德紧绷着身体跪在哪里一言不发,便关切询问“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王友德一时不知该如何说,只觉得心里又好多话,却又说不出口,于是磕了三个碰地有声的响头,梗起脖子喊道“我愿意!”眼中已经泛出了泪花。他回首看顾着旁边的张沣源,心中暗暗重复了张沣源的誓言“祸福同担!”